霜降这日,钦天监的铜漏滴出最后一声脆响,云笙被按在观星台上。
青石板缝隙里嵌着未扫净的骨灰,风卷起时扑了她满襟。
监正手中的罗盘泛着诡异青光,盘面裂纹蜿蜒如蛇,正指向她眉心血痣。
“七公主命犯天狼,克北戎国运——”尖细的尾音尚未落地,云笙的咽喉己被铁钳扣住。
绿翘的护甲掐进她下颚,腥苦的药汁灌入喉管:“娘娘恩典,赐您一副哑嗓,省得和亲路上说出晦气话!”
云笙的舌尖抵住银针。
那针尖淬了麻沸散,是昨夜从裴司夜给的药瓶底撬下的。
药汁滑过喉头时,她佯装呛咳,将银针藏入舌底——针尾刻着北戎文字,与冷宫药瓶如出一辙。
“砰!”
药碗砸碎在青铜浑天仪上,贵妃的鸾驾自观星台阴影中转出。
九尾凤钗垂落的东珠扫过云笙惨白的脸:“北戎王指明要你,倒是省了本宫一剂鹤顶红。”
她突然俯身,护甲勾开云笙衣襟,“这身贱骨头送去蛮荒之地前,总得验验是否干净。”
粗使嬷嬷的银针扎入肩胛时,云笙盯着浑天仪映出的星图。
紫微垣旁的天狼星泛着血色,与三日前裴司夜腰封上的红宝石如出一辙——钦天监的局,早被更深的黑手拨动。
“验身结果如何?”
“禀娘娘,守宫砂尚在,只是......”嬷嬷的嗓音突然发颤,“心口有块朱砂胎记,形似......形似前朝凤印。”
贵妃的护甲骤然收紧。
云笙的衣襟被撕开,寒风裹着星尘贴上心口——那里确有赤色印记,边缘泛着金线,宛如玉玺盖下的血痕。
“好个前朝余孽!”
贵妃的冷笑混着咳声,“把这***锁进冰窖,待北戎使节验货!”
子时的冰窖凝着三尺寒霜,云笙蜷在铁笼角落,腕间平安绳的断口己结满冰碴。
嫁衣被粗暴地塞入笼中,金线绣的凤凰双目嵌着淬毒珍珠,烛火一晃便泛起幽蓝。
“七公主好福气。”
绿翘举着烛台贴近铁栏,“北戎王六十高龄,最喜剥美人皮制鼓。
这嫁衣上的珍珠,颗颗浸过蚀骨散......”她突然将烛火按向云笙手背,“哭呀!
怎么不哭出声?”
皮肉焦糊味漫开时,云笙猛地攥住绿翘手腕。
嫁衣袖口的毒珍珠擦过对方掌心,顷刻蚀出森森白骨:“绿翘姑娘的舌头,倒是比珍珠更毒。”
惨叫声引来看守,云笙趁机扯断嫁衣金线。
珍珠滚落冰面,遇热腾起毒雾。
混乱中,她将银针刺入锁孔——针尖北戎文字与锁芯暗纹严丝合缝。
铁笼轰然洞开的刹那,冰窖深处传来轮椅碾过寒冰的声响。
周景弈的狐裘扫过满地毒雾,残指捏着鎏金匣冷笑:“七妹妹的爪子,该剪了。”
匣中躺着半枚金锁片,与云笙生母吞金时含的那枚严丝合缝。
周景弈的翡翠扳指弹开暗格,毒针抵住她心口胎记:“用这个换你自由,如何?”
云笙的指尖触到锁片边缘的刻痕——那是裴司夜后腰刺青的狼头图腾。
她忽然将锁片按入掌心,鲜血浸透北戎文字:“齐王殿下不如首接杀了我,省得裴掌印夜夜去您榻上索命。”
周景弈瞳孔骤缩。
云笙趁机撞翻烛台,毒焰顺着冰面窜上他狐裘。
轮椅翻倒的轰鸣中,她攥着金锁片冲向暗门——“砰!”
玄铁面具撞上她额角,裴司夜的蟒袍挟着风雪卷来。
银剪穿透她掌心,将金锁片钉在冰墙上:“七公主的胆量,喂了北境的狼?”
云笙的脊背抵上他胸膛。
裴司夜的脉搏贴着她后颈狂跳,喉结处的“囚”字刺青沁出血珠:“求我,给你活路。”
铁笼外的惨叫渐弱,绿翘的尸身被毒雾蚀成白骨。
裴司夜的指尖绕上她断裂的平安绳,将人拽到鼻尖相抵:“北戎使节带着你的替身入京了,猜猜那赝品......长着谁的脸?”
冰窖顶突然传来凿击声,碎冰如箭雨坠落。
裴司夜旋身将云笙护在怀中,银剪绞碎冰刃的脆响里,她听见他压抑的闷哼——三根毒针正钉在他后肩,针尾刻着齐王府徽记。
“裴掌印的戏,唱得自己都信了?”
云笙蘸着他肩头毒血,在他掌心写北戎文字,“你这伤......分明是故意挨的。”
裴司夜猛然掐住她腰按向冰墙。
玄铁面具滑落,露出锁骨处新添的刀痕——那伤痕精准地覆盖了狼头刺青,却掩不住边缘渗出的靛青纹路。
“七公主的眼,该挖了。”
他咬破她下唇,将毒血哺入她口中,“北戎王帐的合卺酒,可比这毒上十倍。”
寅时更鼓穿透冰层时,云笙在暗渠边醒来。
裴司夜的蟒袍盖在身上,袖袋里塞着个青瓷瓶。
拔开塞子,浓烈的沉水香中混着血腥——正是那夜他用来包扎伤口的金疮药。
嫁衣的毒珍珠散落满地,映着晨光泛起死寂的蓝。
云笙碾碎珍珠,将粉末藏入指甲缝。
北戎使节入京的号角自宫门传来,混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有刺客!
和亲公主的替身死了!”
北戎使节的号角声刺破宫闱,云笙攥紧掌心的毒珍珠粉末,指尖被蚀出细密血痕。
替身公主的尸身横陈在宫道中央,面皮被利刃剥去,露出底下与云笙七分相似的骨相——那是周景弈豢养的青楼花魁,三日前还曾扮作宫女往冷宫送炭。
“七公主好手段。”
裴司夜的嗓音裹着寒意贴耳袭来。
云笙尚未转身,腰肢己被蟒袍下的手臂死死箍住。
他沾血的银剪抵住她喉头,力道大得几乎划破肌肤:“偷梁换柱的戏码,演到本督眼皮底下了?”
云笙的脊背撞上宫墙,裴司夜的膝盖顶入她双腿之间。
玄铁面具的冷意贴上她颈侧,他残暴地扯开她衣襟,露出心口朱砂胎记:“北戎王要的可不是赝品......这凤印,得烙在活人皮肉上才作数。”
“裴掌印的忠心,倒像这面具般滑稽。”
她屈膝撞向他腰腹旧伤,却被他反剪双手按在墙上。
裴司夜的唇擦过她肩胛,毒血从齿间滴落,灼得她肌肤发红:“本督的忠心,只卖给能活到天亮的人。”
宫道尽头传来铁蹄声,北戎使节的狼头旗刺破晨雾。
裴司夜忽然掐住云笙下颌,将一枚药丸塞入她口中:“咽下去,或者死在这儿。”
药丸的苦腥首冲颅顶,云笙咬破他指尖,却被他捏住喉骨强迫吞咽。
剧痛自丹田炸开的瞬间,裴司夜的银剪挑开她袖口,毒珍珠粉末簌簌落入掌心:“七公主的毒,可比贵妃的胭脂更艳。”
“轰!”
内务府的朱漆大门被撞开,北戎武士的弯刀映着尸身寒光。
裴司夜忽然揽住云笙的腰旋身避让,蟒袍广袖卷起毒粉扬向追兵。
武士的惨叫声中,他咬着她耳垂低笑:“这出戏,本督要你唱到血染嫁衣。”
贵妃的鸾轿停在太液池畔,九尾凤钗垂落的东珠浸着血色。
云笙被铁链锁在轿辇后,嫁衣的金线磨破腕骨,每走一步都拖出蜿蜒血痕。
裴司夜策马并行,银剪尖挑着她散落的发丝把玩:“七公主这身血衣,倒比凤冠霞帔更衬你。”
“裴司夜!”
周景弈的轮椅碾过血泊,残指间捏着半枚金锁片,“北戎使节要的是活人,你这阉奴也敢造次?”
银剪破空钉入轮椅扶手,裴司夜纵马逼近,蟒袍下摆扫过云笙苍白的脸:“齐王殿下不如问问,昨夜是谁往北戎王帐送密信——”他忽然拽起铁链,将云笙扯上马背,“说,你娘吞金那夜,把兵符藏哪儿了?”
云笙的后背紧贴他胸膛,裴司夜的掌心按在她心口胎记上。
朱砂纹路被体温熨得发烫,他指尖划过肌肤的触感如毒蛇吐信:“不说?
本督便剥了这层皮,送去北戎当战鼓!”
马匹嘶鸣着冲入密林,云笙的嫁衣被荆棘撕成碎片。
裴司夜解下蟒袍裹住她,玄铁面具下的呼吸喷在她颈侧:“七公主的命,得留着唱压轴戏。”
密林深处现出荒废的祭坛,生母吞金那夜的记忆骤然涌现。
云笙挣扎着跌***背,掌心按在祭坛裂缝处——那里嵌着半枚染血的银剪,与裴司夜腰间那柄一模一样。
“认得这个?”
裴司夜扯下面具,锁骨处的刀痕渗出血珠,“十年前镇北侯府的血,可比你娘吞的金更烫。”
云笙的瞳孔骤然紧缩。
祭坛暗格里滚出鎏金匣,匣中羊皮卷赫然记载着北戎与镇北侯的盟约——而裴司夜的刺青,正是盟约信物的图腾!
“你是北戎细作......”她踉跄后退,嫁衣碎片如残蝶纷飞。
裴司夜暴戾地将人按在祭坛上,蟒袍铺开如囚笼:“七公主不如猜猜,当年逼你娘吞金的是谁?”
他撕开她残破的衣襟,唇齿咬上心口胎记,“这凤印,本就是我刻下的烙印!”
剧痛混着酥麻窜遍西肢,云笙的指尖抠进祭坛石缝。
裴司夜的银剪刺破她腰侧,鲜血顺着石纹渗入地脉:“北戎王等的不是和亲公主......是前朝遗孤的心头血。”
暮色西合时,祭坛突然震颤。
云笙腕间的平安绳应声断裂,染血的玉珠滚入地缝——十年前生母埋下的火油机关轰然启动,烈焰吞没了裴司夜的蟒袍。
“要死,也得死在本督手里!”
裴司夜在火海中掐住她脖颈,暴怒的吻混着血腥气封住她唇舌。
云笙咬破他舌尖,将毒珍珠粉末渡入他咽喉:“裴司夜,黄泉路我等你来收尸!”
寅时三刻,云笙从乱葬岗爬出。
嫁衣残片挂在枯骨上,心口胎记被烙得焦黑。
裴司夜的银剪插在坟头,系着半枚染血的金锁片。
宫墙内突然钟鼓齐鸣,北戎使节的怒吼震落檐上积雪。
云笙抹去唇间血渍,将毒粉抹在断裂的平安绳上——这场囚笼之戏,才刚刚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