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台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飞蛾,账本上的数字像蚂蚁啃噬着小满的视网膜。
林大海蘸着唾沫翻动发黄的账页,指尖在"高利贷本金"那栏反复摩挲,纸张发出濒死的沙沙声。
"老宅能卖二十八万…"父亲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头,喉结滚动如困兽。
李爱平攥着计算机的手背暴起青筋,"啪嗒啪嗒"的按键声里蹦出个血红的数字:982300。
小满盯着判决书上被尿渍泡涨的"500元",听见豆豆在隔壁翻身的响动。
窗缝漏进的夜风掀开账本,露出夹在其中的药盒——盐酸帕罗西汀片,抗抑郁的。
"爸。
"她突然按住父亲去抓药瓶的手,"今早饺子里的苦味,是您把药片碾碎了吧?
"药瓶"咣当"倒在桌上,白色药片滚过"累计利息"那行数字。
林大海的瞳孔剧烈收缩,腕骨在女儿掌下颤抖如风中秋叶。
母亲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痰盂里浮着血丝,像朵凋零的杜鹃。
"您要是走了,讨债的来掀房顶时,谁给豆豆捂耳朵?
"小满掰开父亲的手指,把药片一粒粒捡回瓶中,"小时候我发高烧,您背着我跑急诊,路上摔得满腿血,还记得吗?
"台灯突然暗了,月光趁机爬上餐桌。
李爱平摸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色厨刀保养油——都是酒店鼎盛时攒下的。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全家福,背景是刚开张的"大海酒家",玻璃门上的红绸缎鲜艳得像血。
"当年咱们白手起家,三轮车拉着煤球炉子摆摊。
"小满把照片推到父母眼前,"现在不过是从头再来。
"她指尖点着照片里母亲怀中的襁褓,"那时候我发疹子差点没命,你们不也熬过来了?
"林大海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困兽般的呜咽。
窗外的野猫凄厉叫春,豆豆在梦中抽泣着喊"妈妈"。
小满摸出那个皱巴巴的信封,钞票背面的铅笔字在月光下浮现:"姐,青松说你正是用钱的时候,钱不多你先紧着花。
"手机屏幕乍亮,张强的短信刺破黑暗:"钱转了,别想再多要一分。
"小满把手机倒扣在账本上,起身从橱柜深处掏出个陶罐——那是妹妹出嫁时存的"女儿红"。
"哗啦"一声,硬币大小的酒坛摔成碎片,陈年黄酒浸透了高利贷借据。
小满踩着一地瓷片走到父母中间,酒香混着她铿锵的话语:"明天我就去找工作,妈继续做药膳包子,爸去美食街支摊。
咱们林家菜的味道,难道还抵不过几张破纸?
"李爱平忽然抓起菜刀,寒光闪过,案板上的白萝卜断成十八片薄如蝉翼的月牙。
"当年全凭这刀工让大海酒家立住脚。
"她手腕一抖,刀刃***木案三寸,"老头子,明早去东市抢摊位。
"破晓的晨光爬上账本,小满用红笔划掉"982300",在旁边重写了个数字:0。
药瓶被扔进垃圾桶的刹那,隔壁传来豆豆清脆的笑声——孩子梦见骑着外公当大马,正穿过春天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