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过积灰的蓝白格窗帘。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而我看到那张她的婚纱照和满墙不属于她的鲜花我记忆犹新她喜欢白色的花朵在她的生前 曾经有我踩烂的山茶花圃”那张贺卡上的留白不少，但字字句句都像是刺扎在江商的心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母亲***的那一天。
而到后来，他亲眼看着一个男人衣冠整整地来接走他。
那天，外婆什么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有挽留过这一切。
墓地上，只有风吹动着花束，和那张拍得明媚的黑白照片。
“喂，哥哥……”“回家，吃饭吗？”
电话里，那头的女孩似乎很犹豫，稍逊察觉出一丝试探。
可能是空气中的沉静，让她不得不开口道，“刚转学，我不太适应。
听说高二需要文理分科，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江商往外走的脚步止了止，没有掺杂情绪地说道：“回。”
“那太好了，我在家等你。”
看来她很开心。
到南城市区的这几天，他一首都住在酒店，那个家，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自己。
江商回到家里的第一天，竟然还是通过导航。
“哥！”
推开门的一瞬间，江䎲的笑脸就映入他的眼帘。
“很想，很想你。”
她张扬的个性，与她的外貌似乎完全无关。
江商扫了她一眼，准备有些没好话地说。
“小商回来了，今天阿姨给你熬了粥。”
那个女人很贤惠，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她在捯饬。
但她对待江商总是很尴尬，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折折说，今天是腊八节，所以我特意去买了红豆啊，绿豆啊，花生啊……”江商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他看着一桌子丰盛满满的菜，竟然觉得有些泪目。
“还知道回来？”
只是，那一声沉闷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平静，带动着一丝烟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商其实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听说你今天没去学校上课。”
那人质问他，“我交钱让你读书你就学了旷课？”
江䎲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看了一眼江商的表情。
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漠不关心，慢吞吞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根烟头被掐断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耳旁，显得滑稽又好笑。
“你看看你自己，什么都不会，从小到大读的书，都是老子把你硬塞到学校的你知不知道？”
江商冷冷地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满讥讽与不屑，他转身，首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没用，不配当你儿子……”他冷静的察不出一丝不快：“那你当年怎么不有多远滚多远。”
这句话就如同导火索，点燃了此时的情景。
那年，父亲突然抡起烟灰缸砸向婚纱照时，玻璃碎裂声惊飞了窗外的白鹭。
而声音就如同尖锐的铁钉，生生地钉入他的骨髓："你每天对着遗像发呆，就能让你妈活过来？
"而今天，他的反击竟一时让江周潜失了意。
他的父亲，一个泥泞不堪，可笑至极的人。
好不容易的回家，换来的又是摔门而出。
“哥！”
江䎲从楼上追下来，睡衣也没来得及换。
她的手里拿着粉***咪的保温盒，有些焦急：“腊八粥。”
江商不轻易露怀的表情被她夺了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又会这样。”
她看起来很自责，但是还是不忘安慰他一下，“如果你待的不开心，我下次不叫你了，只是……”“江䎲。”
江商摇了摇头，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你不用道歉。”
“如果下次你想见我的话，可以发微信，或者请我吃饭，还有很多方法……”“嗯。”
江䎲恐怕用她的眼光，永远都无法去衡量哥哥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但是这十几年，哪怕家里再散，她都始终依赖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住在哪里？”
她问。
“酒店。”
他回复。
“你有钱吗？”
她又问。
“钱方面，你哥我有的是办法。”
江商回到酒店里，放下那重重的粉色保温盒。
上面有白色小猫的图案，小猫呲着牙齿笑，就好像江䎲那个奇形怪状的羽绒服，上面也印着一样的小猫。
打开保温盒，他一瞬间愣了神。
保温盒的隔层盖上，被卷成滚筒的红色人民币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打开数了数，一共六张。
六百块。
“你有钱吗？”
月光下，江䎲的笑容历历在目。
黏糊糊的粥，温温的，吃进嘴里却好像格外香甜。
—凌晨两点半，孟枝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了。
说来也奇怪，这是她住了这么久宿舍，第一次做梦。
刺耳的鸣笛声，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让人觉得头晕脑胀。
恍恍惚惚间，她扒开床帘迎接着一束光的到来，幽暗的夜色却显得寂静。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听不太清的呼吸声。
那天上午，她的精神很差，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昏死在课堂上。
“你昨晚熬夜了？”
周云礼的声音响彻在耳边，震的她抖擞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新生今天也没有来。”
孟枝掉下来的眼皮抬了起来，转过头去疑惑地看她。
“可能有什么事请假了吧。”
人之常情。
“不是。”
周云礼一口笃定道。
“你怎么这么关注他？”
孟枝有气无力地躺下去。
“关注他很正常吧，毕竟他长得那张脸确实引人注目啊。”
周云礼很干脆，“你知道我朋友有多少人都在说他吗，说他是有资本的……”她的眼色变了变，然后很快如常：“毕竟他的成绩，怎么都不可能上我们学校。”
孟枝侧躺着头，闭着的眼又缓缓睁开。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确实看到了，他的一张惨淡的成绩单。
“他……”“你刚才错了。”
周云礼眸光一转，又道，“他是旷课，不是请假。”
一时，想说的话竟然原路返回。
挺过了一上午，孟枝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发烧了，午睡的时候，整个头都稀里糊涂地痛，加上昨晚的失眠，病怏怏的她只能让室友转交假条，休息半天。
量过体温后她吃了药，进行了物理降温，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下午。
七点五十分，她终于醒了，软绵绵地下床整理，才发现天早己入黑。
37.5 °C。
除了短暂的头晕，现在缠绕她的，更多是饥饿。
她翻开手机，刚想要习惯性的发信息，而打出的字却又一个个删除了。
“努力学习，争取上一个好的大学。”
那条信息的日期，还是去年。
—南市中和其他市里的高中一样，食堂除了饭点，是不提供晚餐的，而到校外的饭店，也大概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生着病的身体，突然觉得有点耐不住寒冷。
“吃些什么？”
抹着桌子的阿姨笑着问道。
“三鲜米线吧。”
“什么口味的？”
她看着红色的点餐栏上，那一排点了无数次的大字。
“番茄。”
竟然异口同声了。
“番茄……三鲜面，打包。”
孟枝猝不及防地回头，就见着江商站在他的身后，距离似乎靠得很近的地方，那样奇怪的鼓点声又在她的心里跳动。
空气中，她察觉到一丝酒香飘过。
他很高，此时微微侧着头，轻描淡写地往她额头上扫了一眼。
而后，与她的目光对上。
“我的，同学？”
他突然开口了。
孟枝顿了顿，赶忙移开目光不让自己被所窥探：“嗯，新生同学。”
然后找个位置坐下来。
“摛藻，雕章。”
他突然提起的字仿佛在她的心口炸开，“是你吧。”
她讪讪点头，心里却是凉了一大截。
有时候，不知道是体温在作祟，还是尴尬癌上了头。
“江商。”
她收起混乱，准备缓解尴尬。
“嗯？”
他也坐下来，而且正在她的对面。
“你看起来没生病，怎么……没上学？”
没生病也有可能有什么事要处理吧，问完她就后悔了。
他迟疑半晌，这才斟字酌句地说：“家事。”
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
没想到江商忽然开口道。
“老师，叫过……而且知道你的名字也不难吧。
你在学校可是，最近的热点话题。”
虽然江商来的第一天，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做转学生桥段里都会做的自我介绍，而班主任似乎也没有去介绍这个人，他的到来，也微乎其妙的不同寻常。
“热点话题？”
他似乎有点隐约的不好意思，但也不明显。
孟枝不小心和他又对视，心中不免灵然一动：“说你像，小说里外貌出众的男主。”
“………”江商愣了愣， 面上顿时出现一片茫茫然，而后，又平静地一笑：“那我猜，你是自带弹幕的读者视角？”
孟枝发现，这人是真的很会聊天。
“来，这是你的米线。”
阿姨终于笑眯眯地端来了救场菜，“还有你打包的面条。”
江商从羽绒服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了阿姨。
他清冷的目光中最后扫过她的脸，然后告别：“先走了。”
那丝酒气又隐约地散在了她的呼吸上。
“记得好好保暖，孟同学。”
短短的一瞬，她又是心潮澎湃。
她摸了摸额头上凉凉的退烧贴。
此时此刻，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