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天台边缘的锈迹。
那圈暗红色的氧化痕迹像道丑陋的伤疤,在烈日下蒸腾着血腥味。
三十八层楼的风扯着他的领带,背后是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砚之!
小心!
"他猛地睁开眼睛,后脑勺磕在硬木椅背上。
礼堂穹顶的吊扇正在旋转,光影斑驳间,主席台上方红底白字的横幅突然扭曲——"2008届毕业典礼"的字样像被雨水冲刷的墨迹,眨眼间重组为"风险值89%"。
"同学,轮到你签字了。
"班主任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陈砚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少年人的指节分明,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蓝黑色墨水。
那张泛黄的志愿表上,"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后跟着他熟悉的字迹。
礼堂角落的消防栓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红色箱体表面浮现出半透明的城市俯瞰图。
他看到代表父亲的绿色光点正在城西某栋写字楼闪烁,旁边悬浮着血色数字:17:34。
"我要改志愿。
"陈砚之抓起签字笔划掉原来的选项。
笔尖触纸的刹那,吊扇投下的光影在他手背拼出新的文字:服装设计与工程。
整个礼堂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前排女生校服背后的涂鸦正在重组。
那些彩色马克笔画的卡通图案扭曲成股票K线图,在2008年6月15日的位置标着猩红的断崖符号。
"陈砚之同学?
"校长的声音从主席台传来,"听说你要现场修改志愿?
"他迎着上千道目光起身,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那是部诺基亚N95,此刻屏幕却显示着2023年的新闻推送:"P2P爆雷潮致百万家庭破产"。
锁屏壁纸上,父亲在重症监护室的模样清晰可见。
"请给我三分钟。
"他径首走向多媒体控制台,指尖划过沾满粉笔灰的键盘。
投影幕布上的毕业纪念视频突然跳帧,某帧画面被无限放大——父亲在茶楼签合同的侧影,合同末尾的乙方正是当年卷款跑路的金融公司。
礼堂后门"吱呀"作响,穿深蓝制服的男人正收起雨伞。
陈砚之瞳孔骤缩,那是十五年前来家里查封房产的执行法官。
"借过!
"他撞翻了一排座椅,在班主任的惊呼声中冲出礼堂。
雨水混合着玉兰花香拍在脸上,保安亭的监控屏幕正在回放十分钟前的画面:父亲的黑伞消失在街角咖啡厅。
梧桐树下的电话亭玻璃蒙着水雾,陈砚之抓起听筒按下重播键。
当第十七个忙音响起时,他忽然看见投币口泛着铜绿的老虎机图案正在转动。
"叮——"硬币坠落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公共电话。
陈砚之盯着退币口滚出的游戏币,正面印着"2008",背面却是"风险对冲"西个小字。
"喂?
"电话终于接通,父亲的声音带着茶水的温润,"我在和几位投资人......""爸!
"陈砚之的指甲掐进电话线胶皮,"现在立即撕掉合同第七页补充条款!
"雨水顺着话筒缝隙渗进来,他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闪电划过天际的刹那,他看到咖啡厅橱窗倒影里的自己。
少年白衬衫的袖口下,那道烫伤疤痕正在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皮肤表面拼成二维码图案。
"你怎么知道赵总的事?
"父亲的声音突然压低,"等等,第七页确实有股权代持......"听筒里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陈砚之靠着电话亭缓缓滑坐在地,掌心的血珠滴在游戏币上,铜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崭新的银白色。
街对面的广告牌突然亮起,某奶茶代言人的笑容被跳动的字符覆盖:"信任值+1"。
他腕间的电子表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表盘中央的莲花图案绽放出第一片花瓣。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校服的少女撑着碎花伞停在他面前。
周宛宁马尾辫上的水珠坠在志愿表上,晕开了"国际经济与贸易"的专业名称。
"教导主任说你在发疯。
"她蹲下身,速写本上的涂鸦是咖啡厅内部结构图,"但我觉得......"铅笔尖点在某包厢位置,"你需要这个。
"陈砚之看着那个被圈起来的消防通道标识,忽然笑出声。
湿透的白衬衫贴在后背,重生前被子弹擦过的旧伤处传来灼烧感——这次是滚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