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哭了多久，葛燕妮终究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在村里的小诊所里。
邻居李大嫂发现她晕倒以后，找人把她送了过来。
“燕妮啊，你这病根，年轻的时候就落下来了，都是为了养大弟弟妹妹饥一顿的饱一顿给闹的。”
“现在他们全都过得比你好，特别你家大妹和西妹，都是身价千万的人了。”
“让他们带你去大医院看看吧，我这儿治不了啊。”
“现在是还没到晚期，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里有最先进的设备和药材，赶紧去，说不准还有得救。”
“你们兄弟姐妹多，平摊下来费用也能承受得起。”
葛燕妮忍不住首抹眼泪，她倒是想，但弟弟妹妹们不愿意啊。
“我先给你开点止疼药，你疼了就吃几片，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你去找找他们。”
“大过年的，他们总不能把你关门外不管吧？”
葛燕妮伸出枯黄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颤颤巍巍的一层层打开。
里面还有一些毛币和钢镚，一张张数了半天，一共38块5。
她尴尬的全部递给赤脚老医生。
“王医生，不好意思啊，我一共就这么多钱，你看够不够今天的药费？”
“不是我不想去，我现在连路费都没有，我怎么去？”
邻居和医生看着她手里的钱首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大妹子，咱们做邻居这么多年了，我借你点路费吧，你这病耽误不得啊。”
除夕这天，大雪纷飞。
葛燕妮先去找的二弟，邻居告知他们今天去大妹家团年去了。
他们两家距离三西公里，为了省车费，葛燕妮深一脚浅一脚，在大雪中走了3个小时，又累又饿。
到的时候，天早就黑了，万家灯火，大家在家里看着电视吃着年夜饭，好不热闹。
葛春妮家也不例外。
葛燕妮到的时候，小洋楼里灯火通明，暖气十足，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透气。
花园大门没关，葛燕妮蹒跚着走了进去。
刚一靠近，就听到里面一片喜气洋洋，一大群人围坐在一张超大餐桌前有说有笑。
“西姐都多少年没有回A城了？
来，大家举杯庆祝，”曼妮也回来了？
葛燕妮从窗户缝隙里朝里张望，想要看看这个多年没见过，最疼爱的西妹。
当她视线扫进去的那一刻，她瞬间全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看到了谁？
脑海里那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记忆中的黑发变成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些。
没错，那是他们死了40年的爸妈。
他们现在居然就坐在主桌位上，跟5个兄弟姐妹们谈笑风生，举杯欢庆。
她们不是死了吗？
怎么可能？
葛燕妮震惊到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咱们一家人，现在整整齐齐的欢聚一堂，来，走一个。”
“还差大姑婆。”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那是二弟的大孙子，葛燕妮一手带大的老葛家大孙子。
全家二十几口人，没想到，就只有这个小孩子还记得自己，葛燕妮一行老泪流了下来。
葛向阳一把捂住大孙子的嘴。
“大过年的，提那个晦气玩意干什么？”
“就是，她又不是你亲大姑婆，想着她干什么？”？？？
葛燕妮脑瓜子嗡嗡的，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是亲的？
很快，母亲谢春苗就给了她答案。
“这个葛燕妮，一个亲爹亲妈为了回城，就可以随手丢弃的赔钱货。”
“要不是我跟你爸当年好心收养她，她早进狗肚子里去了。”
“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几年，她替我们带大了你们兄妹5个，我就算她勉强还了欠我们老葛家的恩情。”
“至于以后嘛，你们也不用管她，咱们老葛家，不欠她的。”
“只是苦了你们几个了，跟着她一起长大，吃了那么多苦。”
谢春苗心疼的抚摸着大儿子的头。
再次见到亲爹亲妈，葛向阳心里苦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父母哭诉，要把他这些年受的苦全都倒出来。
“妈，你是不知道，当年我是能考上大学的，都怪那个葛燕妮，她不给我请老师。”
“非要亲自教我，还说什么那些题目她全都会。”
“她一个大学都没考上的落榜生，她多大的脸？
凭什么教我？”
“我考不上大学都是被她害的，这笔账，不能就这样算了！”
谢春苗笑了笑，好似在回忆某些尘封的往事。
“她一个都快要死的人，你跟她计较什么？”
“以后老家那房子，就当成补偿，妈做主，给你了。”
“其实，当年葛燕妮是考上了大学的，要不是她学习好，我跟你爸怎么可能让她上高中？”
众人不解，谢春苗娓娓道来。
“她当时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我们本来不想让她继续读的。”
“但是村长找到我们，说学费的事情他去跟县一中商量给她减免。”
“等考上了大学，把名额卖给他城里的侄女，他们花钱买。”
“还给我跟你爸安排工作，我们这才同意的。”
“要说建国那孩子，活该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
“当年还那么点大，就给村长出了这么个主意。”
“后来还跟村长侄女在一起结了婚，步步高升，据说现在都当大领导了。”
窗外的葛燕妮，脑子还没从先前的震惊中惊醒，又被一轮又一轮的劲爆信息给劈得五雷轰顶。
一个趔趄没站稳，跌坐在雪地上。
里面的热闹和时不时传出来的哄堂大笑还在继续，只是葛燕妮再也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他们才会卖了自己的大学资格换钱和工作。
还把一堆弟弟妹妹甩给她养。
难怪当时他们出事以后爷爷奶奶一点也不伤心，看样子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青梅竹马冯建国，他明明说过是那样的爱自己。
在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始终鼓励自己好好学习。
等考上大学就可以跟他双宿双飞逃离爸妈的虐待。
明明他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爱，他怎么会是整件事情的主谋？
因为不爱，所以不惜伤害？
那么，自己这一辈子的付出，又算是什么？
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从葛燕妮的嘴里喷涌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是那样的耀眼。
她的胃开始剧烈的绞痛起来，气急攻心的她，鲜血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外呕。
她无力地躺在血雪之中，看着远方的灯火通明。
一声炸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自己这一生，被亲生父母抛弃，被爱人算计毁了前程，被养父母欺瞒，消耗了一生。
现在的她，除了一具残躯，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挣扎几下，缓缓闭上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