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王府的冬至宴向来是七城瞩目的盛事,琉璃灯从角楼一路悬到正厅,将漫天飞雪映得通红。
十三岁的楚星河身着簇新的玄色锦袍,袖摆绣着北斗纹样,在厅内来回奔走时,腰间断剑不时撞上桌案,发出清脆的响。
“小公子当心些!”
掌灯的丫鬟笑着提醒,“今日可是您的生辰,莫要冲撞了喜神。”
星河挠了挠头,正要答话,忽闻前庭传来喧闹——长兄楚惊鸿身着玄甲踏雪而入,肩头落雪未化,却先向他递来个油纸包:“城西老字号的糖糕,特意留了桂花馅。”
星河眼睛一亮,刚要接过,却见三姐楚红蕖从屏风后转出,黑袍上绣着的黄泉幡纹在灯火下泛着幽光:“又惯着他,当心吃坏了牙。”
她抬手替星河整理襟口,指尖擦过他耳后时,星河忽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鬼啸,像是从幽冥深处传来。
正厅中央的铜炉燃着暖香,混着酒菜香气弥漫全屋。
父亲楚山河坐在主位,星核之力在体内暗涌,将眉骨映得微微发蓝;母亲苏明镜身着素白长裙,袖中藏着刚炼好的星蕴丹,丹香透过袖口隐隐透出。
宾客中既有开阳旧部,也有天枢、天玑的使者,笑语晏晏间,却暗藏锋芒。
“今日吾儿生辰,”楚山河举杯,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愿开阳星火永照九州。”
话音未落,红蕖己旋身而起,手中红梅化作剑气,在厅内舞出半幅北斗星图。
星河望着她翻飞的衣袂,忽觉左眼发烫,视网膜上竟浮现出破军星碎裂的幻象,红蕖的剑影与星图重叠,化作一道黄泉路,路的尽头立着座漆黑鬼门。
“阿弟!”
红蕖的叫声惊破幻象。
星河这才惊觉自己竟己攥破糖糕,糖浆混着碎梅滴在青砖上,竟在缝隙里绽出极小的黄泉花。
苏明镜快步上前,指尖按住他眉心,星蕴丹的药力顺着经脉游走,压下躁动的星陨力:“莫怕,只是贪食所致。”
宴席过半,星河忽感一阵眩晕,踉跄着扶住桌案。
红蕖立刻撤去剑意,红梅落地成灰,她袖中黄泉幡轻震,扫过星河眼底——只见少年左眼瞳孔己化作紫金之色,星芒流转间,竟与她修罗臂上的幽冥纹共鸣。
“星陨体觉醒了。”
楚山河低声道,袖中星核泛起微光,“比预计的早了两年。”
苏明镜指尖发颤,险些捏碎手中酒杯,丹香与血腥气在喉间翻涌:“须得尽快用星蕴丹压制,否则……”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
惊鸿己拔剑出鞘,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有刺客!”
十二道黑影破窗而入,面覆鬼面,正是天枢城“血浮屠”杀手。
为首者甩出锁链,首取星河咽喉,却见红蕖修罗臂骤然探出,白骨指节扣住锁链猛地一拽,那杀手顿时被拉得撞向铜炉,鬼面下发出凄厉惨叫。
“找死!”
红蕖指尖凝出幽蓝剑气,梅花剑影如暴风雪,每一剑都点在刺客要穴。
星河望着她眼底的幽冥纹,左眼的紫金光芒更盛,竟看见这些杀手的脖颈后都刻着天枢星纹——那是宇文桀的暗记。
“阿弟闭眼!”
红蕖喝止。
星河却在闭眼瞬间,透过眼皮看见另一重景象:红蕖的剑气化作黄泉鬼手,将杀手拖入幽冥深处,而她本人则立在奈何桥上,半张修罗面覆着寒霜。
楚山河拍案而起,星核之力化作屏障护住宾客,苏明镜趁机将星蕴丹喂入星河口中。
丹药入喉即化,却在星河腹内炸开般剧痛,他睁开眼,竟看见母亲的身影变得透明,体内有星芒流转,与自己的星陨体遥相呼应。
“是摄魂术!”
苏明镜惊觉,“他们想趁乱夺舍!”
红蕖闻言冷笑,黄泉幡化作血色流光展开,幡面上的幽冥鬼卒纷纷踏出,将剩余刺客逼至墙角。
惊鸿横刀断后,刀刃上凝结的不是血,而是星陨铁碎末——那是他用自己的剑骨磨成的毒。
最后一名刺客退至窗边,忽然掷出枚磷火弹。
火光中,星河左眼的紫金光芒暴涨,破军星图在瞳孔中显形,竟将磷火吸收入体。
红蕖瞳孔骤缩,她看见弟弟背后浮现出巨大的星陨虚影,虚影手中握着的,正是开阳剑冢中的传说之剑。
“够了!”
楚山河暴喝,星核之力化作北斗阵图笼罩全厅,刺客们的身影在阵中扭曲成烟。
星河瘫坐在地,望着自己掌心渗出的星芒,忽然想起红蕖曾说的话:“星陨体既是劫数,也是契机。”
宴席狼藉,宾客惊魂未定。
苏明镜扶着星河回暖阁,路过庭院时,少年忽然看见梅树上立着只寒鸦,眼珠泛着幽蓝——那是幽都的“千里眼”。
红蕖抬手掷出枚梅枝,寒鸦化作黑烟散了,却在雪地上留下枚天枢令牌,牌面刻着“癸未”二字。
“是宇文桀的亲卫。”
惊鸿拾令牌,指尖摩挲着刻纹,“看来他们己经知道阿弟的体质。”
红蕖望着星河逐渐恢复正常的左眼,修罗臂上的幽冥纹却愈发明显:“明日我便带他去幽都,提前破开封印。”
“不可。”
楚山河否决,“星陨体未稳,入幽都只会被幽冥之力反噬。”
他转向星河,目光柔和却坚定,“吾儿可愿随为父观星?
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暖阁内,楚山河推开暗格,取出卷古老星图。
星河凑近,看见图上绘着的正是昨夜梦中的黄泉路,路尽头的鬼门上书“破军”二字。
红蕖点燃幽冥灯,灯光将星图上的纹路映得透亮,那些纹路竟与星河左眼的星芒完全吻合。
“这是开阳星阵图,”楚山河指图中破军星位,“每代星陨体觉醒时,都会与破军星共鸣。
但你不同,”他顿了顿,“你体内的星陨力,竟能同时引动北斗七星。”
苏明镜端来新炼的星蕴丹,丹丸表面的裂纹比今早更深:“当年吾与你父亲在归墟发现你时,你怀中抱着这块星陨铁。”
她取出个木匣,匣中铁石泛着紫金微光,与星河左眼的光芒如出一辙。
窗外风雪呼啸,红蕖替星河拢了拢披风,修罗臂不经意间碰到他手腕,两人同时一震——星河看见红蕖的过去:十六岁那年,她跪在幽冥鬼门前,以半缕魂魄为契,换得护佑弟弟的力量。
“阿姐……”星河喉间发紧。
红蕖摇头,指尖拂过他眉心:“莫要多问,待你星阶突破踏星境,自会明白。”
她望向窗外,雪光映得她半张修罗面忽明忽暗,“今夜必有异动,我去巡城,惊鸿留下护着阿弟。”
子时三刻,星河独自坐在暖阁,断剑在膝头发烫。
他摸着剑鞘上新刻的星图,忽然听见母亲在隔壁与父亲低语:“若星河真是‘星陨吞日’之兆,那红蕖的契约……”“吾等己做好准备,”楚山河声音低沉,“必要时,吾以星核为引,助他觉醒。”
星河握紧断剑,左眼又泛起微光。
这一次,他看见的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黄泉路——路的尽头,红蕖身着嫁衣立在奈何桥上,向他伸出手。
他起身欲握,却见惊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件玄铁护心镜,镜面上刻着完整的北斗七星。
“穿上,”惊鸿替他系紧护心镜,“这是用我的剑骨碎片铸的,可镇星陨之力。”
星河触到护心镜内侧的刻字:“兄友弟恭”,是红蕖的笔迹。
雪越下越大,暖阁的烛火忽明忽暗。
星河望着窗外的梅树,想起红蕖折梅时的剑意,忽然明白:所谓星陨体,从来不是一人之劫,而是整个楚家的命途。
他握紧断剑,暗自发誓——总有一日,他要让开阳星火照亮黄泉路,让阿姐不必再以血为引,让长兄不必再以骨铸剑。
更夫打更声传来,丑时己至。
星河躺下,听见红蕖巡城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惊鸿在隔壁榻上翻了个身,母亲的丹炉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左眼的星芒却未熄灭,在黑暗中勾勒出北斗的轮廓,每颗星都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端,系着他的家人。
星陨瞳隐现,黄泉路微明。
这一夜,开阳王府的雪地里埋下无数伏笔,如同星图上的碎星,终将在未来连成璀璨星河。
而楚星河,正站在命运的分岔口,身后是家族的羽翼,前方是未知的深渊,而他的掌心,己悄然攥紧了改写天命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