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丹制药厂坐落在闸北区一条僻静的街道上,红砖围墙高耸,铁门紧闭,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大日本仁丹制药株式会社”。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沈泽秋便混进了仁丹制药厂附近的弄堂。
他今天换了身粗布短褂,脚踩一双旧布鞋,打扮得像跑单帮的小商贩,唯独那双桃花眼依旧亮得狡黠。
街角的豆浆摊冒着热气,沈泽秋一***坐在条凳上,冲老板咧嘴一笑:“张叔,来碗咸豆浆,多搁点葱花!”
“哟,沈少爷今儿怎么这身打扮?”
张叔舀着豆浆,眼睛却往药厂方向瞟。
沈泽秋压低声音:“别提了,赌输了钱,躲债呢!”
他抿了口豆浆,突然皱眉,“张叔,您这黄豆是不是掺了江北货?
味儿不对啊。”
张叔顿时急了:“胡说!
我这豆子都是药厂后门老刘家进的!”
说完后,突然噤声,左右张望两下才悄声道:“不过老刘最近愁得很,说药厂半夜总有黑篷卡车进出,轧坏了他家菜地,日本人连赔都不赔!”
“这样啊。”
沈泽秋眼睛一转,继续喝起了豆浆,不再讲话。
街对面的馄饨摊前,沈泽秋嘴里叼着根牙签,笑眯眯地和卖馄饨的阿婆搭话:“阿婆,您这馄饨皮薄馅大,比南京路的‘老正兴’还鲜!”
阿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伙子会吃!
我这汤底是用猪骨吊的,熬足八个钟头!”
沈泽秋舀了勺热汤,故作随意地问:“对面那药厂,生意挺好啊?”
阿婆脸色一变,压低声音:“生意好?
哼!
半夜三更总有卡车进出,天天吵得我睡不好觉,我有的时候起来看,他们车轮上还沾着泥,像是从郊外来的。”
“哦?”
沈泽秋挑眉,“运药材的?”
阿婆撇嘴:“药材?
我看不像!
上回风大,吹开车上的油布一角,我瞧见里头堆的是铁皮箱子,封得严严实实,还有穿白大褂的日本人拿本子记数哩!”
盘问完一群社会闲杂人后,沈泽秋来到了烟纸店。
烟纸店的王婶正嗑着瓜子,见沈泽秋进来立刻藏起账本:“哎呦,沈探长要买烟?”
“来包老刀牌。”
沈泽秋倚着柜台轻笑,"王婶,听说药厂的日本人最近常来您这儿买烟?”
王婶将瓜子壳“呸”地吐进痰盂:“是啊!
那些日本人专挑半夜来,一次买十条‘樱花’,付的都还是军票。”
她突然凑近,“最怪的是,他们手上都戴着胶皮手套,白惨惨的,跟专给死人化妆的老李一个打扮!”
走出烟纸店,叶泽秋偷偷走近了仁丹制药厂。
叶观澜的黑伞在街角一闪而过。
沈泽秋只听身后一声轻咳,一回头,叶观澜己经站在他身后,黑色风衣的领子竖起,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神秘的跟幽灵一样。
“哎哟!”
沈泽秋夸张地捂住胸口,“老叶,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儿?
吓死我了!”
叶观澜没搭理他的浮夸表演,瞥他一眼:“你翻进去看看。”
“啊?”
沈泽秋瞪大眼睛,“就我一个人?
万一里头有狼狗呢?”
“你怕狗?”
叶观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嘲讽。
沈泽秋立刻挺首腰板:"谁怕了!
"说完,他后退两步,一个助跑,矫健地蹬着墙面翻了上去,动作利落得像只野猫。
墙头上,他蹲着身子,朝叶观澜挤眉弄眼:“等着,沈爷给你探路!”
沈泽秋轻盈地落在药厂内院的阴影里,贴着墙根潜行。
院子里静悄悄的。
突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沈泽秋迅速闪到一棵老槐树后,只见一辆蒙着油布的卡车缓缓驶入后院,鬼鬼祟祟得像做贼。
车上跳下两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低声交谈着,语气急促。
沈泽秋竖起耳朵,勉强捕捉到几个词:“实验”、“电车”、“今晚”。
“果然有鬼!”
他暗自嘀咕,正想再靠近点,突然脚下一绊,“哐当”一声踢翻了个空说桶。
“谁?!”
日本人厉喝一声。
沈泽秋心里暗叫不好,刚要跑,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紧接着是“哗啦”一声。
叶观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巷子里的垃圾箱推倒了。
日本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是野猫吗?”
趁着这空档,沈泽秋一个箭步窜上围墙,翻了出去,落地时差点撞进叶观澜怀里。
“哎哟!”
他摸着鼻子,“老叶,你站这么近干嘛?”
叶观澜面无表情:“看你表演。”
沈泽秋讪笑两声,随即压低声音:“有发现!
那卡车运的是实验器材,他们还提到了‘电车’和‘今晚’!”
叶观澜眸光一沉:“今晚?”
沈泽秋点头:“对,我怀疑他们又要动手!”
两人回到馄饨摊,沈泽秋一口气喝了半碗热汤,舒坦地呼出一口气:“阿婆,再来一碗!”
叶观澜坐在他对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精准得像在计算什么。
“围墙后是地下通道,"他突然开口,“卡车运来的设备,可能是用来增强致幻剂效果的次声波发生器。”
沈泽秋嘴里含着馄饨,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知道?”
叶观澜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图纸,展开后是仁丹制药厂的建筑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几处关键位置。
沈泽秋瞪大眼睛:“这图你哪来的?”
“虹口图书馆的市政档案室。”
叶观澜淡淡道,“昨晚。”
“……”沈泽秋沉默两秒,突然笑了,“老叶啊,你该不会趁我泡舞厅的时候,自己溜去偷资料了吧?”
叶观澜没否认,只是将图纸推到他面前:“今晚他们可能会再次行动,目标应该还是五十八路电车。”
沈泽秋摩拳擦掌:“那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
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几个日本兵押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匆匆走过,那人嘴里还喊着:“放开我!
我没偷看!
我只是个送菜的!”
沈泽秋和叶观澜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