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灵石戒指紧贴在指腹,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本源灵气波动,像一根细若游丝的救命稻草,将洛璃濒临崩溃的神魂勉强吊住。
她攥紧了这枚灰扑扑的石头戒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它融入骨血,汲取那点微末的“仙气”。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她脑壳劈开的**钝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呃!”
洛璃闷哼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蜷缩在冰冷硌人的兽皮草垫上。
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声音、扭曲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进她的意识深处,带着原主残留的强烈印记,强行塞入她的脑海。
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苏醒了。
碎片化的信息飞速拼凑,勾勒出一个名为“阿丑”的雌性兽人短暂而……令人作呕的十七年人生画卷。
阿丑,鹿族与熊族的混血,名字就是她命运的诅咒。
自懂事起,脸上那道狰狞的紫疤和丑陋的斑痕,就成了所有兽人嘲笑、鄙夷、躲避的根源。
极度的自卑在她心底发酵、变质,最终扭曲成了恶毒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灵魂。
记忆画面闪烁:* 部落边缘的浆果丛,瘦小的兔族雌性刚采满一捧红浆果,就被“阿丑”蛮横地一把夺走,汁水溅了对方一脸。
“丑八怪也配吃甜的?
滚!”
小雌性吓得发抖哭泣的画面。
* 阳光不错的午后,部落里颇受欢迎的狼族年轻战士路过,“阿丑”突然扑上去撕扯自己的兽皮裙,尖声哭喊:“他摸我!
他非礼我!”
狼族战士百口莫辩,被愤怒的长老驱逐出部落三日,回头看向“阿丑”的眼神,充满了被诬陷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
* 低矮漏风的窝棚里,“阿丑”对着一个身材高大敦厚、脸上带着熊族特征的兽父(熊族)摔砸东西,破口大骂:“废物!
连块好肉都猎不回来!
养你有什么用!
滚出去!”
兽父沉默地低着头,宽厚的肩膀垮塌着,像一座被风雨侵蚀的山。
* 对那位记忆中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神情的鹿族兽母,更是动辄呵斥:“老东西!
汤这么烫想烫死我?!”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兽母默默退开的背影,充满了无声的悲伤。
还有……偷鸡。
记忆定格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阿丑”鬼鬼祟祟地摸到隔壁羽族(禽类兽人)家的窝棚外,用树枝笨拙地捅开简陋的栅栏缝隙,伸手进去,在一片惊慌的“咕咕”声中,死死掐住了一只芦花鸡的脖子,粗暴地拖了出来,鸡毛乱飞……第二天清晨,羽族雌性尖利的哭骂声传遍了半个部落:“我的下蛋鸡!
阿丑你个天杀的贼!
兽神怎么不降雷劈死你!”
懒惰、花痴、恶毒、偷窃……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得令人窒息。
洛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刚才闻到窝棚的恶臭时更加剧烈。
她这具躯壳的原主,竟是个如此卑劣、丑陋(内外皆丑)的存在!
仙尊的骄傲与这具身体承载的污名激烈碰撞,让她恨不得立刻将这肮脏的皮囊彻底焚毁!
就在这厌恶感攀升到顶点时,窝棚那扇用藤条和破皮子勉强遮挡的“门”,被一只枯瘦、带着褐色斑点的手轻轻掀开了。
寒风裹挟着更浓郁的肉腥味涌了进来。
一个身影佝偻着,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缺口的大陶碗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雌性兽人,身形瘦小,有着明显的鹿族特征——头顶两侧有微微凸起的、小小的骨质角包,虽然被稀疏枯黄的头发遮盖了大半,但那轮廓依然清晰。
她的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皱纹,眼神浑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
这就是原主的兽母,鹿族雌性,名字……记忆碎片里没有,只有“阿母”这个称呼。
“阿丑……” 兽母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木头,带着一种长期压抑形成的微弱,“饿了吧?
阿母……熬了点肉汤,热乎的,快……快吃点吧?”
她将陶碗小心翼翼地递到洛璃面前,布满老茧和细小裂口的手指紧紧抓着碗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透着一股紧张。
洛璃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碗所谓的“肉汤”上。
浑浊的灰褐色汤水里,漂浮着几块煮得发白、看不出原貌的肉块,散发着原始而浓烈的腥膻气。
汤面上,一层凝固的、暗黄色的油脂结成了块状物。
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汤里赫然还漂浮着几根**卷曲的、灰褐色的兽毛**!
那毛显然没有处理干净,带着毛囊根部的一点黑垢,在浑浊的汤水里随着碗的晃动沉沉浮浮。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洛璃的喉咙。
修仙界万载,她饮的是琼浆玉露,食的是灵果仙珍,何曾见过如此……“原生态”的食物?!
这简首是对她感官和尊严的双重凌迟!
她胃部抽搐,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盯着那碗汤,一言不发。
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在这狭小寒冷的窝棚里迅速蔓延。
兽母端着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女儿那冰冷陌生的眼神让她心头发慌,那紧抿的嘴唇更是让她想起了过往无数次被叱骂的场景。
她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脚,枯瘦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浑浊的眼里满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她以为女儿又在为食物的粗劣而发怒,也许下一秒,这碗热汤就会连同碗一起砸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窝棚角落里,靠近门口避风处的一个小小身影动了动。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有着一头毛茸茸的、略显蓬乱的棕红色头发,头顶竖起两只小巧的、同样棕红色的狐狸耳朵,此刻正不安地抖动着。
她缩在角落里一块相对完整的兽皮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正偷偷地、怯生生地望着这边。
这是原主的妹妹,狐族和鹿族的混血。
小女孩似乎很害怕她的“阿丑姐姐”,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碗冒着热气的肉汤吸引,小小的喉咙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她看到兽母的窘迫,看到姐姐(洛璃)那比寒风还要冷的脸色,小小的身体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然而,就在兽母的手抖得快要端不住碗的时候,小女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洛璃,见她依旧盯着汤碗没看自己这边,便以狐狸崽般的灵巧,迅速地从自己那个豁了口的、更小的木碗里,用两根手指**飞快地夹起一块最小的、带着一点点皮的肉块**。
那块肉,大概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是她碗里仅有的两块肉之一。
她屏住呼吸,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紧张地盯着洛璃的侧脸。
然后,趁着兽母被洛璃的沉默压得低下头去的瞬间,小女孩闪电般地将自己夹着肉块的小手,从桌子底下(如果那堆破木板能称之为桌子的话)伸过去,**极其精准地、悄无声息地,将那块小小的肉块,拨进了洛璃面前那碗漂浮着兽毛的浑浊肉汤里**!
肉块落入汤中,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噗”声,溅起一点微小的油花。
做完这一切,小女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手,迅速把脸埋进自己膝盖上的兽皮里,只留下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还在紧张地竖着,微微颤动。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错觉,除了洛璃,似乎连近在咫尺的兽母都未曾察觉。
洛璃冰冷的目光,从汤碗里那根刺眼的兽毛,缓缓移到了碗中新添的那块小小的、带着皮的肉块上。
碗中浑浊的汤水微微晃荡,映出她此刻丑陋扭曲的倒影。
那倒影旁,却多了一小块代表着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善意。
窝棚外,寒风呼啸依旧。
窝棚内,死寂的沉默中,那碗漂浮着兽毛和一小块“偷渡”过来的肉的汤,散发着令人作呕又莫名酸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