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顺流而下,两岸杨柳依依。
我站在船头,任由春风拂面。
南巡己半月有余,沿途州府官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在这位以武力夺位的"武德"皇帝面前出错。
"陛下,前面就是扬州了。
"兵部尚书方宾躬身禀报,"扬州卫指挥使沉瑾己在码头迎驾。
"我微微颔首:"传旨,朕要检阅扬州水师。
"方宾面露难色:"这...扬州水师刚剿倭归来,舟船未修,士卒疲惫...""正因如此,才要看真实情形。
"我打断他,"若等他们准备妥当,朕看什么?
看粉饰太平吗?
"方宾额头沁出冷汗,连忙称是退下。
李实为我披上龙纹斗篷:"陛下,江风凉。
"我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扬州城郭,心中思绪万千。
扬州,这座在明清易代时经历"十日屠城"的繁华都市,如今还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中。
而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打破这种虚假的安宁,让大明的官员们清醒认识到海上威胁的临近。
"报——"一名锦衣卫快马加鞭沿江岸追来,在码头处下马跪地,"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
"我心头一紧。
能让锦衣卫动用八百里加急的,绝非小事。
密信是纪纲亲笔所写:"国子监生朱瞻基与三名建文旧臣之后过从甚密,臣己派人严密监视。
另,福建沿海发现佛郎机船队,疑似与当地豪族私通。
"佛郎机!
这是明朝对葡萄牙的称呼。
历史上,葡萄牙人要在正德年间才到达中国沿海,如今提前了近百年?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船舷。
蝴蝶效应己经开始显现,我的穿越正在改变历史进程。
"传令,加速前进,朕要尽快抵达扬州。
"扬州码头,旌旗招展。
扬州大小官员跪了一地,水师将士列队岸边,铠甲鲜明。
表面功夫做得倒是十足。
"平身。
"我扫视众人,"沉瑾何在?
"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出列跪拜:"臣扬州卫指挥使沉瑾,叩见陛下!
""朕要登舰检阅。
"沉瑾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臣遵旨。
请陛下移驾旗舰。
"所谓的旗舰是一艘体型庞大的福船,船上装备着老式的碗口铳和弩炮。
我带着方宾和几名亲卫登船,沉瑾紧随其后。
"水师现有战船几何?
水兵多少?
"沉瑾对答如流:"回陛下,扬州水师有大福船二十艘,海沧船五十艘,水兵三千二百人。
"我点点头,走向船舷处的一门碗口铳。
这种老式火器射程有限,精度极差,与我在神武营改良的火铳不可同日而语。
"试射给朕看。
"沉瑾面露难色:"这...火药受潮..."我冷笑一声,突然拔高声音:"朕看不是火药受潮,是你们脑子受潮!
这样的装备如何御敌?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艘不起眼的小船突然加速靠近旗舰,船上跃出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利刃向旗舰扑来!
"护驾!
"方宾大喊。
我迅速后退,同时从腰间抽出改良过的短铳。
这是军器局特制的御用火器,可连发三弹。
"砰!
砰!
砰!
"三声铳响,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刺客应声倒地。
亲卫们迅速组成人墙,将我护在中央。
沉瑾拔刀迎敌,同时大喊:"水师将士,护驾!
"混战中,我冷静观察。
这些刺客身手不凡,明显受过专业训练,绝非普通盗匪。
更可疑的是,他们选择在检阅时发难,显然早有预谋。
战斗很快结束。
刺客死伤大半,剩余几人见事不可为,纷纷投江自尽。
旗舰甲板上血迹斑斑,我方也有数名亲卫负伤。
"臣罪该万死!
"沉瑾跪地请罪,额头磕得砰砰响。
我没有立即责罚,而是走到一具刺客尸体前,蹲下身仔细检查。
从装束上看不出什么,但当我掰开死者手掌时,发现其虎口和食指有厚茧——这是长期使用火铳的特征。
"搜那小船!
"我下令。
片刻后,亲卫回报:"陛下,船上发现佛郎机火铳三支,还有...这个。
"那是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航海图,上面标注着葡萄牙文。
我一眼认出,这是标注了东亚沿海地形的海图,远比大明现有的海图精确!
"沉瑾,"我声音冰冷,"你可知罪?
"沉瑾面如死灰:"臣...臣确实疏于防范...""不止如此吧?
"我甩手将航海图扔在他面前,"这些刺客用的佛郎机火铳,你作何解释?
"沉瑾浑身发抖:"臣冤枉啊!
臣从未见过这些火器..."我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转向方宾:"即刻拿下沉瑾,彻查扬州水师。
另,传令沿岸各卫所加强戒备,严防佛郎机人趁虚而入。
"回到行宫,我立即召集随行大臣议事。
"陛下,此事蹊跷。
"方宾分析道,"刺客既有佛郎机火器,又有精确海图,恐与海外势力勾结。
"我点点头:"朕疑心更甚。
扬州乃漕运重地,若水师与外人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正商议间,李实匆匆进来:"陛下,锦衣卫在江边抓获一名佛郎机人!
此人藏身芦苇丛中,形迹可疑。
"我眼前一亮:"带上来!
"被押进来的是个红发碧眼的欧洲人,约三十岁年纪,衣衫褴褛但神情倨傲。
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葡萄牙王国使者,要求见你们皇帝!
"我示意左右退下,只留方宾和通译在场。
"朕就是大明天子。
你叫什么名字?
为何来我大明?
"听到通译的话,那葡萄牙人明显一惊,随即单膝跪地:"尊敬的皇帝陛下,我是阿尔瓦罗·德·卡斯特罗,葡萄牙王国海军上尉。
我们的船队在风暴中失散,我漂流到贵国海岸..."我打断他的套话:"那些刺客用的火铳,是你的?
"卡斯特罗脸色一变:"陛下明鉴,我与那些刺客毫无关系!
我的武器在遇难时己经丢失...""那这张海图呢?
"我展示缴获的航海图。
卡斯特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这确实是我国海图,但...""但什么?
"我逼视着他,"你最好说实话。
朕的耐心有限。
"卡斯特罗额头渗出冷汗:"陛下,我确实受命绘制远东海图,但绝无侵犯之意。
葡萄牙只想与大明...通商。
"我冷笑一声。
历史上的葡萄牙人确实先以通商为名,后以武力为实,强占澳门。
如今我既知历史,岂能重蹈覆辙?
"卡斯特罗,你可知在大明,间谍是什么下场?
"卡斯特罗浑身一颤:"陛下饶命!
我愿以所知一切换取性命!
"我示意通译记录:"说说你们葡萄牙的航海技术,还有...火器发展情况。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卡斯特罗如数家珍地讲述了葡萄牙的航海成就:绕过好望角的航线、新型的卡拉维尔帆船、改良的舰炮技术...这些都是大明急需的知识。
"陛下,此人言谈中多有夸大之处。
"方宾低声提醒。
我摇摇头:"不,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作为穿越者,我知道这些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技术进步。
"传旨,将卡斯特罗押回南京,好生看管。
此人...有大用。
"夜深人静,我独自在行宫书房研究缴获的航海图。
图上精确标注了中国沿海的港口、水深和暗礁,甚至还有几个秘密锚地——这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勘测出来的。
"陛下,该歇息了。
"李实轻声提醒。
"再等等。
"我头也不抬,"南京有消息吗?
""纪纲大人最新密报,朱瞻基近日在国子监颇为用功,与那几名建文旧臣之后交往减少。
"我眉头微皱。
这反而更可疑。
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勤奋向学,是真心悔改还是掩人耳目?
"传密旨给纪纲,加强对朱瞻基的监视,特别是他接触的人和阅读的书籍。
"李实领命退下。
我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长江。
历史正在偏离原有轨道,而我必须掌控这种变化。
葡萄牙人的提前到来既是威胁,也是机遇——他们的航海技术可以加速大明的海军现代化。
次日清晨,我决定改变行程,提前前往福建。
那里是葡萄牙人出现的地方,也是郑和船队的出发地。
"陛下,福建路远,且海盗猖獗..."方宾试图劝阻。
"正因如此,朕更要去。
"我态度坚决,"传旨,调广东、浙江水师各一部,在福州集结。
"就在准备启程时,卡斯特罗请求见我。
"陛下,我愿为您效力。
"卡斯特罗跪在地上,"我可以帮助大明建造更强大的战舰。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
你为何突然如此忠心?
"卡斯特罗苦笑:"陛下,我漂流海外多年,早己被祖国遗忘。
而您...是唯一能给我富贵的人。
"这个理由倒是实在。
我点点头:"好,朕给你机会。
说说你的想法。
"卡斯特罗兴奋起来:"陛下,葡萄牙的卡拉维尔帆船比中国帆船更适合远航。
它采用三角帆和横帆结合,能更好地利用风力..."我抬手打断:"这些朕都知道。
朕问你,若让你主持建造一支新式舰队,需要多少时间?
"卡斯特罗眼睛一亮:"若有足够工匠和材料,一年可造十艘!
""好!
"我拍案而起,"朕命你为军器局顾问,协助改良战船和火器。
若立大功,朕不吝封赏。
"离开扬州时,我回头望了望这座繁华的城市。
此次遇刺虽是危机,却让我意外获得了葡萄牙的航海技术和人才。
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我欺。
龙舟继续南下,我的思绪却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有了卡斯特罗的帮助,加上我的现代知识,大明海军将迎来质的飞跃。
而朱瞻基...我眼神暗了暗。
希望这个孩子不要逼我做出残酷的选择。
船舱内,我铺开一张空白绢布,开始绘制记忆中现代战舰的草图。
大明的未来,将在这碧波万顷的海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