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投影幕布上，是第三起命案现场的照片——死者被以极其精致却残忍的方式，布置成了达芬奇名画《维特鲁威人》的形态，只不过是用鲜血和尸块在废弃工厂的地面上“绘制”而成。
“模仿开膛手杰克、黑色大丽花，现在是达芬奇……凶手下一次是不是要cosplay路易十六上断头台？”
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低声吐槽，被队长老张狠狠瞪了一眼。
夏繁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现场照片、物证报告和受害者信息。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眼前仿佛能看到现场那股混合着铁锈、血腥和某种……奇异甜腻香气的“颜色”，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迷雾。
“不是简单的模仿。”
夏繁开口，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凶手在‘致敬’，更在‘超越’。
他剔除了原案件中的随机性和混乱，让杀戮变成了一种……仪式，一种艺术。”
他拿起激光笔，指向几个关键细节：“看这里，切割的精度，摆放的对称性，甚至血液流淌的轨迹都被计算过。凶手拥有极强的控制力，可能具备医学、美术或雕塑背景。而且，他享受这种将混乱生命重新‘秩序化’的过程。”
“侧写呢？”老张看向一直安***在角落的林栖。
林栖抬起头，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他的目光扫过血腥的照片，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但夏繁却在那平静之下，“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冰蓝色的……兴奋？
“男性，28-40岁，高智商，有稳定体面工作作为伪装。可能长期生活在压抑、不被理解的环境中，有强烈的表达欲和被认可的需求。”
林栖的声音温和，语速平缓，“他选择的受害者看似随机，但内在有联系。他们都曾在网络上，对某些历史悬案的真相发表过轻蔑或‘亵渎性’的言论。他在执行一种……自认为的‘正义’，净化他眼中的‘无知者’。”
夏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栖的侧写精准，但总感觉隔了一层，像是在描述一个与他无关的客观样本。
这种超然的冷静，在这种血腥的案件面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下一个目标呢？”老张追问，“他每次都会留下预告。”
“这次留下的是一串摩斯密码，破译后是……”
技术科的同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怪异，“是一句法文诗歌的片段，‘当镜子破碎之时，真相将在碎片中凝视你。’”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预告太过文艺，也太过模糊。
散会后，夏繁独自留在会议室，对着那串密码和诗歌发呆。
头痛愈发剧烈，那些暗紫色的“气味”和现场血腥的细节在他脑中翻腾。
“需要止痛药吗？”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是林栖。
夏繁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一种奇异的、如同薄荷般清凉的“浅绿色”感觉瞬间冲淡了少许他脑中的暗紫。
这是他第一次从林栖身上“看”到如此干净的颜色。
“谢谢。”
夏繁抿了口水，“你对那句诗怎么看？”
“镜子……”
林栖若有所思，目光落在白板上那些现场照片，“凶手很注重‘镜像’和‘复刻’。也许这次，他会选择一个与‘镜像’有关的历史案件，或者……凶手的目标，本身就像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夏繁的手机急促响起。是老张。
“夏繁！快！城西星光美术馆！馆长苏晚晴在布置‘中世纪刑具与审判艺术展’的闭展夜时失踪了！现场……现场发现了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和……血迹！”
中世纪……审判……镜子破碎！
夏繁猛地看向林栖，对方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
“预告开始了！”夏繁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林栖紧随其后，在奔跑的间隙，他低声快速说道：“历史上与‘镜子’和‘审判’相关的著名悬案……圣女贞德？不，时间不对……是‘塔中的王子’？还是……”
“是‘铁面人’！”
夏繁脑中灵光一闪，“那个被囚禁终生、戴着铁面具的神秘人！如果凶手要‘复刻’，他可能会将受害者囚禁在某个秘密地点，让她永远不见天日，或者……让她戴着‘面具’死去！”
两人跳上警车，警笛嘶鸣着划破夜空。
车上，夏繁一边飞速查阅“铁面人”的资料，一边忍受着因信息过载而加剧的头痛。
他感觉自已仿佛在黑暗中与一个幽灵赛跑，对方优雅而残忍，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前面。
林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他太阳穴的位置。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别急，夏老师。”
林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他喜欢玩游戏，我们就陪他玩。但规则，未必只能由他定。”
夏繁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
他看向林栖，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平日里温润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他的侧写精准得可怕，他的冷静近乎异常，可他此刻的触碰，却又带着真实的关切。
他到底是谁？
仅仅是一个天才侧写师吗？
警车一个急转弯，停在灯火通明的美术馆前。
现场已被封锁，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夏繁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戴上手套和鞋套，准备进入现场。
林栖跟在他身后，在踏入美术馆大门的前一刻，他若有似无地回头，瞥了一眼远处黑暗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游戏，确实才刚刚开始。
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也并非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