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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院冷粥

发表时间: 2025-11-02
天启三十七年,冬。

铅灰色的云絮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地坠在青州府南城县的上空。

陋巷深处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卷过斑驳的土墙,在破院门口打了个旋,发出呜咽似的响。

陈尘缩在院角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怀里揣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今早从济世堂后门讨来的半碗冷粥——粥水早己凝了层薄霜,米粒沉在碗底,硬得能硌出牙印。

他今年十八,生得单薄,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褐打了好几块补丁,袖口磨破了边,露出冻得发紫的手腕。

风刮过脸颊,像小刀子割似的,陈尘却不敢往避风的地方挪——巷口那几个地痞刚抢了张屠户家的猪下水,正揣着手在墙根下晃悠,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

他知道那些人的德性,见了他这样的孤儿,总爱逗弄着抢东西,抢完了还得啐一口“烂泥扶不上墙”。

果然,没等他把碗揣得更紧些,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就晃了过来。

领头的是“疤脸刘”,左额角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笑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哟,这不是陈大犟种吗?

怀里揣的啥好东西,给哥瞧瞧?”

疤脸刘一脚踩在陈尘脚边的雪地上,积雪溅了陈尘一裤腿。

陈尘身子一僵,把碗往怀里又塞了塞,头埋得更低:“没……没什么,就一碗粥。”

他声音发颤,不是怕得厉害,是冷——还有那股子憋在心里的犟劲,像根细刺似的扎着,却不敢冒头。

从小到大,他就这性子,受了欺负只会攥紧拳头发抖,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嘴上却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粥?”

疤脸刘身后的瘦猴儿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抢陈尘的碗,“咱哥几个正好没吃早饭,给哥填填肚子!”

陈尘下意识地往后躲,瘦猴儿没抢到,反手就推了他一把。

陈尘本就坐在雪地里,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冻硬的泥地上,粗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冷粥撒了一地,很快就和积雪冻在了一起。

“你看你这窝囊样!”

疤脸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给你吃都嫌糟蹋粮食!”

三个地痞大笑着扬长而去,巷口传来他们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陈尘的耳朵里。

陈尘趴在雪地上,看着那碗撒了的粥,眼眶有点热。

他不是心疼粥——虽然那是他今天唯一的吃食,是他冒着寒风在济世堂后门等了半个时辰才讨来的——他是恨自己的没用。

明明攥紧的拳头里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明明心里在喊“别抢我的东西”,可到了嘴边,就只剩下发颤的“没什么”。

“唉,这孩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隔壁的王大娘提着菜篮子路过,见了这光景,摇着头叹了口气,脚步没停就走了。

她不是不心疼陈尘,只是这孩子太犟,又胆小,劝了多少次让他找个活计,他要么不敢去问,要么问了两句被人呛回来就再也不去了,时间长了,邻里也只能叹声气。

陈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泥,捡起那个摔得更破的粗瓷碗,蹲在地上,看着那摊冻住的粥,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他犟劲上来了,非要跟自己较劲似的,用手指抠着地上冻硬的粥粒,想塞回碗里——哪怕己经不能吃了,那也是他的东西。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仆从的吆喝声:“让让,让让!

赵公子的马!”

陈尘抬头望去,只见巷口驶进来一辆乌木马车,车帘是深蓝色的绸缎,绣着暗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物件。

马车停下,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朗,腰间挂着块羊脂玉牌,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哪怕是寒冬腊月,也照样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是济世堂的少东家,赵玉郎。

陈尘认得他,上次他去济世堂讨药,就是这位赵公子让伙计给了他半贴感冒药。

只是这位赵公子待人虽温和,眼里却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赵玉郎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陈尘身上,也看到了他脚边撒了的粥和手里那个破碗。

他走了过来,从袖袋里摸出几枚铜钱,弯腰想递给陈尘,却在铜钱快到陈尘手边时,故意把铜钱往地上一扔,其中一枚还顺着雪坡滚到了陈尘脚边,被他不小心踩住了。

“哎呀,手滑了。”

赵玉郎嘴角勾着笑,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陈尘是吧?

捡起来啊,这可是能买好几个包子的钱呢。”

陈尘看着地上的铜钱,又看了看赵玉郎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那股子犟劲突然就冒了头。

他知道赵玉郎是在试探他,是在看他会不会为了几枚铜钱弯腰,会不会像狗一样去捡。

以前他会——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忍。

可今天,看着那撒了的粥,听着刚才地痞的嘲笑,还有王大娘的叹息,那股子憋了十八年的反叛心思,像被点燃的火星,突然就烧了起来。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铜钱,反而慢慢抬起头,看着赵玉郎,声音虽然还有点发颤,却比刚才清楚多了:“我……我不要你的钱。”

赵玉郎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哦?

不要?

那你今天就饿着?”

他往前走了一步,故意用脚踩住那枚滚到陈尘脚边的铜钱,“捡起来,我再给你一贯钱,让你去买件新棉袄,怎么样?”

那只穿着云纹锦靴的脚,就踩在陈尘的脚边,只要陈尘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

陈尘的心跳得厉害,他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冰凉,还有那股子屈辱感——赵玉郎是在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我不捡。”

陈尘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丝他也没察觉,“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的。”

赵玉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你倒还有点犟脾气。

只是这犟脾气,能当饭吃吗?”

他没再逼陈尘,收回脚,转身走回马车旁,对仆从说:“走吧。”

马车轱轳地驶离了陋巷,留下陈尘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还有那几枚散落在雪地上的铜钱。

陈尘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胸口还在起伏。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敢跟赵玉郎这样的富家公子顶嘴——他只知道,刚才那一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缩着脖子躲开,没有因为怕饿肚子就弯腰去捡那枚被踩过的铜钱。

天渐渐黑了,巷子里的风更冷了。

陈尘揣着那个破碗,慢慢走回自己的破院。

这院子是他爹娘留下的,早就破败不堪,屋顶漏着风,院墙塌了半边,只有院角那棵老槐树还勉强撑着,枝桠光秃秃的,在夜色里像个佝偻的老人。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瞥见老槐树下似乎有一点微弱的绿光,一闪一闪的,像是鬼火。

陈尘心里一紧,脚步顿住了——他从小就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以前听巷子里的老人说,老槐树下容易聚阴,晚上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可那股子犟劲又上来了。

他想,反正都这么惨了,还能有什么比饿肚子、被人欺负更可怕的?

他壮着胆子,慢慢挪到老槐树下,借着天边那点微弱的月光,往树根处看去。

那绿光不是鬼火,是从一个埋在雪地里的木盒里透出来的。

木盒看起来很旧,上面的漆都掉光了,边角也磨损得厉害,像是埋在地下很多年了。

不知道是刚才地痞推他的时候弄出来的,还是被风吹开了积雪,盒子的一角露在外面,绿光就是从那道缝隙里透出来的。

陈尘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手去碰那个木盒。

指尖刚碰到盒子的木头,他就觉得手背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肤里。

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手一缩,木盒“咕噜”一声滚进了老槐树根部的杂草丛里,绿光瞬间就消失了。

陈尘捂着手背,只觉得刚才发烫的地方还有点痒,他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背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像个小小的令牌形状,只是那纹路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他心里又怕又好奇,想把木盒找回来看看,可草丛里黑漆漆的,又冷又怕,那点刚冒出来的勇气很快就散了。

他攥了攥手背,觉得可能是自己冻糊涂了,看错了,于是赶紧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回破屋里,关上门,把寒风和那点奇怪的绿光都挡在了外面。

破屋里没有灯,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陈尘缩在冰冷的土炕上,手背上那道淡金色的纹路还在隐隐发痒,他不知道,这道纹路,这个被他扔在草丛里的木盒,将会彻底改变他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生,将会把他从这陋巷的尘埃里,拉进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充满奇遇与危机的江湖,乃至更广阔的天地。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老槐树下的雪地里,那只旧木盒静静地躺在杂草丛中,等待着被再次开启的时刻。

而土炕上的陈尘,攥着那个破碗,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想着赵玉郎的审视,想着地痞的嘲笑,心里那根名为“反叛”的刺,还有那股名为“不甘”的犟劲,正悄悄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