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管道在砖墙缝隙间嘶鸣，如同垂死巨兽的支气管。
莉娅将钨钢扳手卡进生锈的通风栅栏，锈渣簌簌落进下方三千米的云海。
左手指尖弹出微型切割器时，她听见金属传来细微的呜咽——这该死的记忆过敏症又发作了。
"别在这时候..."她咬住橡胶呼吸管抑制反胃感，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穿教士袍的男人将栅栏推开半寸，金怀表链缠着青灰色尸斑的手腕。
神经突触忠实地传递着六十年前守门人临终的记忆——砷中毒让他的指甲在抓挠铜管时剥落，碎屑里混着《圣体颂》的乐谱残页。
切割器喷出的磷蓝色火焰在黑暗中划出焦痕，通风管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
整座"第七福音"城邦正经历晚祷时刻的悬浮轨道校正，教堂外墙上三米高的青铜圣徒像集体睁开机械眼，虹膜里流动着监视全城的猩红光谱。
莉娅的脊椎渗出冷汗——此刻若有任何一道扫描光束掠过通风口，她的骨骼轮廓就会像烛影般投在中央穹顶的警报幕墙上。
左臂义肢突然抽搐着缩回工具箱形态，肘关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
这是养父设置的强制节能模式，他总是说"多余的能耗会暴露你的心跳"。
她暗骂着用牙齿扯开领口，从锁骨下方的皮下接口扯出一根神经传导线。
当铜线***肘关节应急充电口时，皮肤下浮现出血管状的幽蓝电路纹路，仿佛有萤火虫在肌理间挣扎着亮起。
"西分三十秒。
"她舔掉滑到唇边的电解液，咸涩的金属味让她想起养父咳在亚麻餐巾上的齿轮残渣。
那些带着血丝的铜制臼齿，那些他说"旧型号零件更耐用"时的浑浊笑声。
昨晚他胸腔里传出的摩擦声，像生锈的摆锤在碾碎玫瑰花瓣。
圣母像立在仓库西侧的磁悬浮展台上，十二只黄铜手臂以昆虫节肢的角度扭曲着，本该捧住圣婴的位置嵌着一颗仍在搏动的机械心脏。
当莉娅的磁力触须刚靠近底座，所有手臂突然像捕蝇草般收缩，指尖弹射出带倒刺的经文钢链。
"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她念出链条上滚动的镌刻文字，《创世纪》第11章第7节。
这是教廷最爱用的密码锁类型——用神罚寓言包裹的杀戮机关。
义肢掌心裂开细缝，弹出她在黑市换来的禁忌解码器：活体天使之尘包裹的圣经芯片。
这种深海寄生虫分泌的酸液，正在腐蚀芯片表面镀金的"不可妄称神名"戒律。
当第一滴酸液溶解锁芯时，异变陡生。
圣母像的金属嘴唇突然蠕动着张开，电子音混杂着齿轮摩擦声："校准者...容器..."莉娅感觉心脏泵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液态汞，耳膜被尖锐的蜂鸣刺穿。
雕像胸腔如花瓣般裂开，暗格里悬浮的时轮碎片突然化为流光，径首嵌入她左手的义肢接口。
仓库穹顶的警报器尚未响起，玻璃外壁己映出六道猩红光点——教廷猎杀异端的"报丧鸟"无人机群。
莉娅在躲避扫射时撞翻陈列架，一具蒸汽时代战争遗骸的头盔滚落脚边。
记忆过敏症再次发作：头盔主人被改造成半机械士兵的弟弟，在战场用最后的人性意识吞枪自尽，脑浆溅在刻着妻子名字的士兵牌上。
"找到你了，小老鼠。
"沙哑的电子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仓库墙壁浮现出齿轮修士的金属脸孔。
他的瞳孔是两枚高速旋转的锯齿刀片，声音带着变压器的嗡鸣："你的心跳声...真有趣，像同时有两个人挤在同一个胸腔里跳舞。
"莉娅的背脊撞上磁悬浮展台，后腰传来被圣母像手指刺入的剧痛。
她惊恐地发现那些黄铜指甲正在抽取自己的骨髓，展台下方缓缓升起一座青铜棺椁。
透过棺盖上的琉璃窗，她看见无数齿轮环绕的少女——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浸泡在淡绿色电解液里，胸口插着十二枚连接导管的时轮碎片。
"第719号容器。
"齿轮修士的机械舌弹出三米长的扫描探针，"让我看看...这次你能保持莉娅的人格多久？
"玻璃穹顶在此刻轰然炸裂，云海裹挟着内燃机废气灌入仓库。
在坠落的前一刻，莉娅看见十二座空中城邦正在集体脱离轨道，而那个寄生在脑中的古老意识轻声呢喃："欢迎回来，莉娅·刻漏。
这次我们拯救世界的方式是——""毁灭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