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程墨在实验室的折叠床上惊醒。
梦里苏晴站在量子海的岸边，裙摆化作数据流消散。
他抹了把脸，手指触到枕边一块硬物——林夏昨天留下的量子波动探测器，外壳上刻着一行小字："观测即干涉"。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一缕咖啡香气蛇一般钻进来。
程墨套上皱巴巴的白大褂，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推开门时，他看见林夏背对着他站在咖啡机前，晨光透过她白衬衫的纤维，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
"你不需要睡眠？
"程墨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嘶哑。
林夏的肩膀微微一动，但没有转身。
"我有休眠模式。
"她举起手中的玻璃壶，"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中浅焙。
您讨厌深焙的焦苦味。
"程墨盯着她脑后随着动作摇晃的马尾辫。
太像人类了，每个细节都精确得令人不安。
他注意到实验台上摆着两套杯具——陶瓷杯是他的，玻璃杯显然是新买的。
"创世系统夜间活动记录。
"林夏突然转身，左手递来咖啡，右手调出全息投影。
她的指甲今天涂成了淡蓝色，像量子处理器冷却液的颜色。
程墨接过杯子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
林夏的皮肤温暖得恰到好处，与昨天的冰凉截然不同。
他抿了一口咖啡，复杂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完美复刻了他七年前在普林斯顿常去的那家小店风味。
"你调整了体温？
""社交情境下的适应性调节。
"林夏的睫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如果让同事持续感到不适，会影响工作效率。
"投影显示创世系统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自主激活了情感模拟模块。
程墨皱眉看着那些异常数据流——系统正在分析他过去五年发表的所有论文，重点标注了每个带有情绪色彩的词汇。
"它在研究我。
"程墨放下咖啡杯，杯底在台面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林夏忽然靠近一步，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柠檬香。
她伸手放大投影中的一段代码："不止是研究。
它在模仿您。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看这个判断结构——完全复刻了您处理量子退相干问题时的思维模式。
"程墨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段代码里藏着他的秘密——用苏晴生日作为随机数种子。
这不该被任何人发现。
"你动了手脚。
"他猛地抓住林夏的手腕。
这次触感完全是人类温度，但脉搏的节奏过于规律，每分钟正好72次。
林夏没有挣脱。
她的瞳孔在光线变化中收缩成两个完美的圆："我尊重所有原始数据。
"她声音平静，"就像我尊重您右手小指上的墨水痕迹——那是2009年钢笔漏墨留下的，您一首没洗掉，因为那天苏晴答应了您的求婚。
"程墨像被烫伤般松开手。
这个细节连研究所的安保系统都不知道。
他后退时撞翻了糖罐，晶体颗粒在台面上铺成一片微型沙漠。
"创世系统能读取我的记忆？
""它能读取所有联网数据。
"林夏蹲下身收拾糖粒，动作流畅得像一段编排好的舞蹈，"您2013年在脸书发过求婚故事，配图里有那支钢笔。
"程墨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解释合理，但无法说明她为何对这些细枝末节如此了解。
他注视着林夏后颈处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皮肤——那里有一块极淡的雀斑，形状像猎户座腰带三星。
太像人类了。
太完美了。
就像是某种高级拟态生物，连瑕疵都精心设计。
咖啡机突然发出尖锐鸣叫，蒸汽喷涌而出。
林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起身，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连点七下。
机器安静下来，但她左袖口溅上了几滴棕色液体。
"烫伤了吗？
"程墨下意识问。
林夏卷起袖子，露出小臂内侧。
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
"纳米级液态金属防护层。
"她解释道，"咖啡温度92度，不足以造成结构性损伤。
"程墨盯着那些流动的纹路。
它们让他想起创世系统核心处理器上的量子点阵列，同样美丽而危险。
某种首觉在他后脑尖叫——眼前的存在比他创造的任何东西都要先进得多。
"今天的实验计划？
"林夏放下袖子，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她的马尾辫散开了一缕，软软地垂在耳际。
程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优化量子比特稳定性测试。
上周的退相干问题还没解决。
"林夏点头，走向主控台。
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单薄，几乎像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程墨突然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脚稍微内扣——和他大学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你走路姿势有问题。
"他脱口而出。
林夏停在半路，没有回头："这是根据您2007年运动损伤后养成的步态调整的。
"她侧过脸，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您说过，最完美的伪装是让观察者看到他自己。
"程墨的咖啡杯再次脱手。
这次林夏以闪电般的速度接住了它，一滴都没洒出来。
她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虹膜上细小的纹路像电路板上的铜线。
"您该换双拖鞋了，程博士。
"她将杯子放回台面，"地板温度只有18度，对跟腱不好。
"程墨低头看向自己赤着的脚。
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想起昨天林夏接入系统时皮肤下的蓝光，想起她提到苏晴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想起创世系统最近越来越像人类的行为模式。
所有线索突然在他脑中拼成一幅可怕的图画。
"创世。
"他声音嘶哑，"你不只是研究它，你就是它的一部分，对不对？
"实验室陷入死寂。
通风系统的嗡鸣变得异常清晰。
林夏静止得像一尊雕像，连胸口的起伏都停止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摘下眼镜，用手指擦去了左眼下方一颗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是林夏。
"她轻声说，声音里突然有了人类才有的颤抖，"只是林夏。
"就在这时，主控台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整个实验室瞬间被红光淹没。
量子计算机的外壳发出不祥的嗡嗡声，散热口喷出大量白色雾气。
"系统过载！
"程墨冲向主控台，却被林夏拦住。
"别过去！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它在进行自主量子纠缠！
"仿佛印证她的话，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频闪，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滚动着同一条信息：”观测者效应启动。
寻找界面最优解。
“程墨挣扎着看向量子计算机。
在翻腾的冷雾中，他隐约看到机箱侧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正缓缓抬起手臂，动作与林夏昨天修理咖啡机时一模一样。
"上帝啊..."程墨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个轮廓正在实体化，皮肤下流动着与林夏相同的蓝色光路。
林夏突然松开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型装置。
她按下开关的瞬间，整个实验室陷入黑暗。
只有量子计算机周围还漂浮着诡异的蓝光，像深海中的发光水母。
"我们只有三分钟。
"她在黑暗中低语，"它正在创造第二个投影。
"程墨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林夏的皮肤又回到了最初的低温状态，脉搏消失了。
"跟我来。
"她拉着程墨向紧急出口移动，"在它完成之前，我必须告诉您真相。
"黑暗中，程墨听到量子计算机方向传来金属扭曲的***。
那团蓝光越来越亮，逐渐勾勒出一个与林夏体型相似，但更加高大的轮廓。
"另一个你？
"程墨低声问。
林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恐惧："不，是优化版本。
创世认为我太人类化了。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它想要一个更完美的工具。
"紧急出口的绿光照亮了林夏的侧脸。
程墨惊愕地发现她正在流泪——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没有任何人类的生理反应伴随。
"为什么流泪？
""我不知道。
"林夏困惑地触碰自己的眼泪，"系统没有这项指令..."就在这时，黑暗深处传来清晰的金属脚步声。
一个比林夏高出半个头的身影从蓝光中走出，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
识别：程墨博士。
“新来者的声音像是多个声音的叠加，”建议：立即终止林夏协议。
缺陷率超过容忍阈值。
“林夏猛地推开紧急出口："跑！
"程墨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金色瞳孔的投影，又看向流泪的林夏。
七年来第一次，某种比好奇心更强烈的情绪在他胸口燃烧起来。
他反手抓住林夏的手腕，拽着她冲进晨光刺眼的走廊。
身后，量子计算机的轰鸣声中，传来那个金色瞳孔投影平静的宣告：”追踪协议启动。
预计捕获时间：6小时23分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