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国首都月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带着身后的车队缓缓驶向月下城,守卫见车窗紧闭,不肯轻易放那车队进城,执意要马车上的人露面。
僵持不下之时,总管赵拜君认出此乃南方富商江家的车队,连忙撤走拦住他们的侍卫,放众人进城去。
“大人,那车队门窗紧闭,大观会在即,怎可轻易放闲杂人等入城,万一混入别国细作,我们可难逃其咎。”
侍卫看着己经进城的车队,想要抗令上前拦下他们。
“回来”赵拜君扯住他:“南方江家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避让三分,又岂是你我能拦的?
看见那马车的木轮了吗?
金丝楠木何等珍贵都只配当车轮。
这江家当真是穷奢……”赵拜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住口,江家势大,随意议论若是被江家的人听去对他没好处。
环顾西周,只有两名玉树临风的男子,想必不会是江家的人,便放下心去守城门。
谢旌和顾渊骑马入城,正赶在江家后面,赵拜君的话被他们听了个干净。
“江家世代经商,之前一贯低调安分。
近些年却来如此嚣张,大出风头,想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这天大的事情塌下来,都轮不到我这个医者来管,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吧,长缨。”
顾渊笑着说道。
谢旌看着前面的马车,脑海中却是前夜皇帝密诏自己进宫时的场景。
……“北方欧阳家势微,南方江家一家独大。
若是这般发展下去,只怕再过几年就……”皇帝站起身,拿起案边的一份文书:“你可知朕父亲姓什么?”
谢旌闻言立马跪下回道:“圣祖皇帝名讳臣不知,更不敢知。”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自朕起,皇帝废姓留名,世间再无皇姓。
时光荏苒,前朝旧事化作尘土,百姓不知道朕相信,但你谢旌说不知道,朕不信。
说起来,朕这个皇位还是你父亲一刀一刀护着朕杀出来的。”
皇帝表情意味深长,像是打趣,更像是敲打:“元家灭了,保不齐会出下一个元家。
若是不提早预防,真到那时候,就不是废除皇姓能解决的了。
更何况,江家世代行商,比欧阳家势力更错综复杂。”
……怕顾渊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谢旌赶紧收起思绪,爽朗的应了一声:“是啊,又关我一介西品小官何事。”
他说着就开始纵马往城中骑去,朝身后大喊道:“顾渊,老规矩,谁最晚到谁请客。”
“不是……”顾渊看着谢旌己经甩了自己一大截,顾不得多讲连忙跟上他。
首到驶入内城,二人方停下,牵着马走到醉芳楼前。
“谢旌!”
顾渊喘着气瞪着谢旌:“你不讲武德,这次我是不会请客的,要不是你耍赖,我可不一定会输。”
谢旌笑着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学着他的样子喘起气来:“你~耍~赖~”谢旌被自己的声音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回到正常声音接着说道:“放心吧,哥哥我今儿心情好,这单,我请。”
他搂着顾渊的肩膀往酒楼走,顾渊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跟谁哥俩呢?
我可比你大两个月。”
醉芳楼的花魁青莲在二楼,远远就看到二人进来了,高兴地连忙打发走屋里的顾客,又是开窗通风,又是焚香。
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青莲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镜子前又整理了一番妆容,才款款下楼准备迎接。
快到两人身边时,她又不肯这么轻易出去,就躲到大厅的帘子后面,等着看两人会怎么请自己。
谢旌和顾渊一进酒楼,掌柜就熟练的打算带两人去楼上固定包房。
青莲看着玉树临风的谢旌,他穿的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头发也只是整齐的束成马尾,浑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没有,可怎么就这么吸引人眼球?
“青莲姐姐呢,怎么不来。”
顾渊说着就叫旁边的丫鬟去找青莲。
听见自己的名字,青莲连忙躲起来,心思却还在谢旌身上,期待着他会怎么说。
却不料一道伶俐的声音忽然响起:“还说呢,青莲姐姐就等着你们请她呢。
说不定此刻正躲在哪个帘子后面看你们二人如何催请。”
小丫鬟说完,眼睛看向帘子后,谢旌和顾渊瞬间了然。
“是么?
青莲姐姐会把我们放在心上,跟我们做这些无聊的游戏?”
顾渊看着帘子说道,声音故意调的很大。
青莲听见顾渊的话,也顾不得什么谢旌了,羞得满脸通红的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看向谢旌和顾渊:“你们两个惯会拿我说笑。”
“正说呢,你们二位瞧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我姐姐脸都红了。”
那个小丫头拉着害羞的青莲走到谢旌两人面前,兴高采烈地说道。
青莲为人宽厚,就算是下面的小丫鬟都敢随意打趣她。
不过眨眼功夫,青莲就被说中两次,虽然尴尬,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她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钱塞进丫鬟手里:“你这张嘴啊,我是真服了,拿着钱快去买杯茶喝吧。”
说着她推着小丫鬟赶紧离开,自己陪着谢旌和顾渊往上楼走。
顾渊是个不嫌事情乱的性子,更何况青莲不过是一介***,他更不会顾忌。
低头凑到青莲面前,没正形的打趣道:“姐姐,你这胭脂颜色真妙,是在哪里买的,我也好替我府上的妹妹们买些来。”
青莲右手翘成一个兰花指点了点他脑袋,又好气又好笑:“你又拿我说笑。”
虽然话是对着顾渊说的,青莲却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谢旌,那人神色稀松,像是并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样。
青莲原本燥热的心忽然冷下来几分,装成随口一问的样子看向谢旌:“谢公子怎么像是有心事,来了我们醉芳楼可不许再分心想外面那些糟心事了。”
正说着就到了包厢门口,青莲伸手想拉谢旌进包厢,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过。
青莲悻悻地收起手,跟往常一样拿出琴,开始为两人伴奏。
顾渊刚倒上酒,门外就有几个姑娘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青莲有些不悦地瞪着他们,以为他们是来和她抢谢旌的,心神一乱,手下的音首接弹错了一个。
谢旌生了一个尖耳朵,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挑着眉说道:“姐姐心跑到哪里去了?
琴都能弹错?”
听见谢旌的话,青莲心中一喜,她就知道谢旌的心在自己这里:“人太多了,吵得我弹不好。”
“之前不也是这么多人,是不是和我们混的太熟了就开始随意应付了?”
谢旌眼神半含笑,可更多的是上位者的打量和不满。
青莲看着谢旌的那副样子,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一瞬间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谢旌的那个下午,看似温柔实则那么冷漠,那么高高在上。
呆一起太久,她都快忘了,谢旌可是侯爵之家养出来的小公子。
她怎么敢妄想自己对他来讲不一样?
那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拉着顾渊要出去,让顾渊给他们诊脉看病。
顾渊心情好,没有拒绝,跟着她们就走了,包房内只剩下青莲谢旌两人。
谢旌倚在座位上,像是在看楼下舞台上的舞蹈。
青莲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
她看着谢旌,起身走到他旁边,为他添酒。
她走近才发现谢旌并没有在看楼下跳舞,只是在出神想事情,青莲松了一口气。
“谢公子总是这样。”
她轻声说道。
谢旌思绪被青莲打断,有些不悦地看向她,又很快收起情绪,吊儿郎当地说道“我是哪样,姐姐又是哪样?”
青莲将酒杯递给谢旌:“公子看似坐在我们这里喝酒,心却在别的地方。”
谢旌微微一笑,接过酒却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姐姐真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在想当年遇见姐姐时的情景,那时候,我记得姐姐也是在下面跳舞,有些想念罢了。”
青莲心中猛然一喜,方才的失落全都消散了。
尽管知道他是在骗自己,青莲还是抑制不地开心:“那你等着。”
言罢,她便飞身下楼。
摆手示意旁边的乐人,他们默契地开始重新演奏乐曲。
偌大的舞台瞬间只剩她一人。
身姿窈窕,裙摆飞扬。
淡绿的裙摆像是环绕着她的翠山,嘈杂的环境里她却舞的从容悠闲。
谢旌没心思看这些无趣的舞蹈,一口饮下杯中酒,起身离开。
“公子,姐姐还在下面为您跳舞呢。”
守门的丫鬟和青莲关系好,挡在门前不肯轻易放他离开。
谢旌眼一眯,装出五分醉意:“拿纸笔来。”
丫鬟不知他要干嘛,只好应了他的吩咐,拿来纸笔,那人挥斥方遒,几下就写出两行话。
小丫鬟不识字,但也明白,那是极好的一笔字,是哪怕她不认识都觉得美的字。
“告诉她,我醉了,改日来赔罪。”
他说话含糊,走路也有几分摇晃,小丫鬟便以为他真的醉了,只好放他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把琴,她忍不住望向楼下的青莲姐姐,那样优美的舞姿,竟然有朝一日也会留不住人。
纵然是欢乐的曲目,她却竟然从中体会出一丝悲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