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月明,月朗星稀。皎洁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洒落无数清辉,在皇眠寺的石板之上覆上一层浅浅的水纹。
若不是走过时,没有冰凉的触感,恐怕不知多少人要认为,寺中积水,却无处排漏。
来皇眠寺已经十数日,若不是有闵崇璋这一层关系,林荫只怕早就被赶了出去,只是饶是这般,林荫也是极为不自在,皇眠寺虽称寺庙,但几个寺中和尚,却是有食就吃,寺庙中还养了鸡鸭。
而寺庙不用缴纳赋税,便是绝顶的好处,不然当初闵崇璋也不会来当这光头和尚。说到底还是形势所逼罢了。
而当初外出游历,一是因为在寺中也未能有饱饭吃,而寺中的其余和尚对闵崇璋并不满意。
这一日,林荫修炼之时,只觉得四处竟有一丝隐隐的,若有若无的气进入自己体内,但当自己牵引的时候,一阵心烦意乱,始终无法将其牵引。几次三番后,也就打消了念头,走出房间。
因为饥荒,皇眠寺早已驱逐不少人,寺中算上闵崇璋和林荫两人,也不过才八人。
正心底苦闷之时,突然听到旁边院落处传来声响,只听其中一年轻者说道:“方丈,最近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听说濠州那些官兵又抓了好些和尚,硬说他们信奉白莲教,是红巾军,把他们都杀了。我们寺庙恐怕也有危险,那闵崇璋还真是命大,能从祝炎山妖兽堆里回来,还带个什么叫林荫的小子来蹭饭,说好只住几日的,现在都住十数日了,也不见他想走。”
林荫脸上一热,自觉颇为愧疚。只是如今他无甚本事,却是不知哪里能去。但接下来的话,却打破林荫心中的愧疚之情
另一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想来就是那所谓的方丈,只听他低沉着声音道:“智空,不要胡言。我倒是听说那叫林荫的小子有几分本事,你切莫惹他。就让他再住上几日。过几日红巾军就要来了,到时我们再让他们走就好了。你看这是什么!”
“妖......”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随后一阵清风吹过,青叶轻轻婆娑,发出淡淡沙响。林荫则也往里面靠去。同时能听到,门窗闭合的声响。
待清风吹过,方丈继续说道:“这妖石,是我偶然得到,最近我们此地匪患严重,朝廷要派人前来。自从拓肇被杀之后,朝廷开始通缉所有持有妖石之人,而且我看那林荫长相与通缉画像中有些相似。到时候,哼!”
智空大笑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们揭发他们造反,是红巾军的人,只怕朝廷还要给我们一笔不菲的悬赏金。而且...”智空神神秘秘低声地说了什么,林荫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信,但细处却无从得知。
随后声音陡然变大些许:“寺中食物也不多,不管今年收成如何,寺庙中也少了两张吃饭的嘴,我们也能在这乱世之中活的更好。”
林荫听后心中一冷,一抹嘲讽浮于脸上,白日之时这二人还装作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说寺中鸡鸭是为贫苦之人所养,只要来诚心跪拜,便会相送,现在想来,恐怕是他们自己贪嘴罢了。
只是自己这般在此久居,也没有意义,还是早走为妙。
悄悄逃遁离开,心口温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而周围那原本无法凝聚的灵气,竟然往自己的心口处疯狂汇聚。
“嗯!什么情况。”那智空似有所察觉,随后往外大喊道:“什么人?”
只是当他出来查看之时,林荫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丈问道:“怎么了?”
智空揉揉自己眼睛,看着外面深深沉沉的黑暗,道:“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刚刚外面好像闪过一抹青光!”
方丈道:“这般乱世,有什么妖光也不是不可能,明日你早些将这妖石拿去放那林荫处,我们也好早些放心。”
智空将木门关闭,木门发出吱吱呀呀年迈的声响,而后,院落又陷入黑暗之中。
夜色沉沉,明月影遁,西边黑云趴卧,前半夜还在的月亮,此时已经隐匿西边云雾之中,静静等待离开天边的时刻。
皇眠寺一处偏僻院落,突然升起一丝亮光。
昏黄的灯光下,浮现出一抹人影。
“大哥!听说你从外游历归来,如今天下大乱,当和尚必然食不果腹,我知大哥你必有大志向,我在红巾军中也说的上话。还望大哥你好好考虑,若是大哥想来投诚,随时欢迎大哥您大驾——唐贺”
拿着纸条,将其烧掉,看着纸条在火焰中燃烧,闵崇璋瞳孔之中的火焰跳动。
是否加入红巾军闵崇璋早就考虑过,甚至加入顺军,也未曾没有考虑。但他心中隐隐觉得,时机尚且不成熟。
“唉!到底该如何是好?”闵崇璋轻轻地说,不知是向自己的内心说,还是向那冷冷飘荡的空气轻声诉说。
呼!一声风响,房中的灯光悄然熄灭。
清晨一声鸡鸣,闵崇璋早早出了房门,便看到林荫几乎是拖着身子走出。闵崇璋忙走上前关切地询问道:“林兄弟咋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得了什么病?”
林荫身体之中的妖力正在不断奔腾,只待时机正确,就要将林荫的神智吞噬,若不是林荫苦苦压制,只怕就要控制不住。
原来,昨日晚上林荫从方丈院外回来之后,就觉得周围灵气不停进入自己的体内,原本是纯净灵气,却不知为何在体内循环一周后,就会转化成妖力。虽然化为妖力,变得更加粗大,但妖力却开始吞噬林荫的心神。
令林荫不得不时时戒备,以防自己一个不慎,失去理智。
林荫强忍下,待到舒缓些,张望一眼,谨慎地道:“闵大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闵崇璋心中一惊!暗想自己收信的事莫不是被人知道了,眼中精光一闪,但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林兄弟,什么事?怎么如此小心?”
将闵崇璋拉到房间之中,林荫压低声音道:“昨日我听到方丈他们想要陷害我们,说要揭发我们造反!”
嘭!一声捎带着慌乱的拍桌声,声音不是那般有力,但也惊耳震魂。林荫身子陡然一颤,抬眼看向闵崇璋,等待闵崇璋说话。
闵崇璋保持右手拍在桌上的位置,缓慢坐下,道:“林兄弟,不知你对这天下大势怎么看?”
“天下大势?”林荫尴尬地笑笑,似那般遥远的事从没想过,汗湿的手在自己的布衣上胡乱擦拭,随后道:“我只是一个孤魂,从没想过那样的事。”
闵崇璋负手起身,看着窗外微起还带的昏暗,道:“现下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投靠官兵,官兵因为连番交战,也折损不少人手,只要咱们去,恐怕还能够进入。但是,这多日以来,从没听过官兵的好事,便是烧杀抢掠,比那土匪还不如。不是今天听到城东哪家被抢,就是城西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奸淫,可敢有一件好事。吾辈***,可不能投靠官兵,残害自己的手足同胞。
再说那第二条路,便是投靠那红巾军,虽然是义军,但行军打仗可都是掉头的活计,不知哪天就要人头落地。而且义军之多,就是要投靠哪一方也需要思量,是投靠张志承,还是郭兴,或者其他什么人。跟错人,不说能不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也两说。
那第三条路,就是留在寺院之中,但你也知道,寺庙中的和尚,可有半点慈悲之心,不过是为了自己苟活罢了,咱就是留下来,也不知能活到几时。”闵崇璋越说越亢奋,激动处几乎吼出声,一掌狠狠拍在窗栏之上。
林荫讷讷未言,直到刚才,林荫自己却还未拿定主意,而闵崇璋却早已想到如此深远。林荫甚至不知,自己离开此处,又该去往何方。
叹口气,闵崇璋继续道:“咱不像你这样的习武之人,离开这里也能保得自己性命。入了军营,也能立得战功。”
“可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
“要不,你跟咱一起走吧,去投靠义军,好歹还有一顿饱饭。”还不等林荫回答,闵崇璋又否定道:“不可,还是太危险,或许还有办法。”
闵崇璋掏出两枚圣珓,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望着天边,那无日无月,微带着明光的天地默默祈祷。
“天地可鉴,日月可照,弟子闵崇璋就向上天求卦,如果两枚全为阳,咱就出境避险,若一阴一阳,咱就留在这寺中。”
说完,往地上一抛,果然,两枚为阴。闵崇璋脸上看不清表情,又拿起圣珓,再抛,又全阴,再抛还是阴。
啪嗒,一滴汗水滴在地面,这上天的旨意,便是不让闵崇璋留,也不让走。
闵崇璋咬牙道:“如果上天你真要我投奔红军,那就再让我投出阴珓!”再一掷,果还是阴。
闵崇璋双手颤抖,想到上天有灵,难道就真投奔红巾军去?可心中惊惧不已,入了军营,可还有这般安稳日子过?当时求人送自己当这个和尚,就是为了安稳,可如今又要回到那般。
心中一狠,又抛一次。
当当!圣珓落在地上发出石子砸地的声响。可所得卦象,却仍有一面还是阴,而另一面,既不是阴,也不是阳,而是好好地,端端正正地立在青石之上!
闵崇璋收起圣珓,默默站起,摸一把头上的冷汗,回头笑着对林荫道:“林兄弟,这是上天的旨意,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去做这杀头之事,只是,左右无路,既然不能安生,便把它搅个天翻地覆!”拍了拍林荫的肩膀,“你的路,与我不同,我便不劝你,我看你身上妖气似乎又重了几分,我在外游历之时,听说祝炎山往西,有一座招摇山,山上有一门派——招摇,最是精通祛除妖力之术,你可以前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