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过三声,赵家老宅的梁木突然发出细密爆裂声。
赵老西举着油灯凑近看,白日新换的槐木梁上渗出点点猩红,像极了女子落泪。
"当家的,这保家仙......"汪月抱着襁褓缩在床角。
她产后不过七日,两鬓己生出几缕银丝,烛光映着床头剪纸新娘的侧脸,那朱砂点的唇色愈发鲜艳。
赵老西抹了把脸,摸出木匣里那把刻着"庚子"的阴剪。
刀刃刚触到梁上朱砂,整座宅子突然剧烈震颤。
婴孩啼哭声中,供桌上的剪纸新娘簌簌抖动,十二幅裙摆无风自动,竟似要挣脱纸面。
"啪嗒"。
一滴朱砂泪正落在赵御眉心。
赵老西慌忙去擦,指腹却触到块硬物——婴儿额间不知何时凸起个铜钱大小的血痂,细看竟与木匣里那张黄纸上的蛛网纹路一模一样。
五更天时,村东头传来凄厉狗吠。
汪月惊醒时,发现怀中襁褓轻得异常。
掀开红绸被面,里头裹着的竟是个扎纸人偶,惨白脸上两点朱砂瞳仁正首勾勾盯着她。
窗外忽明忽暗的绿光里,槐树枝条正蛇一般扭动着拍打窗棂。
"西哥!
孩子......"喊声卡在喉间。
汪月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后颈处分明趴着个佝偻黑影。
剪纸新娘不知何时飘到枕边,纸手轻轻覆住她的眼睛。
赵老西冲进卧房时,正撞见纸人新娘抱着赵御悬在梁下。
婴孩额间血痂裂开道细缝,金线般的流光倾泻而出,将整间屋子照得通明。
梁上朱砂泪突然沸腾,凝成七枚铜钱形状,叮叮当当落在接生剪上。
"未足月的伢子,倒是个识货的。
"尖细嗓音从瓦瓮里飘出,保家仙牌位裂开道缝,青烟凝成个穿绿衫的妇人,"这买命钱,可是你外婆用二十年阳寿换的。
"赵御忽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一枚铜钱。
钱孔中渗出黑血,转眼染红半边襁褓。
纸人新娘的裙摆无火自燃,青焰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木匣黄纸上那"错骨三年"的批命。
"造孽啊......"晨光微曦时,赵老西跪在柳仙牌位前。
供桌上的铜钱,己凝成血玉般的质地,当中嵌着粒米大的金珠。
昨夜烧毁的,剪纸新娘灰烬里,竟残留着半幅未燃尽的喜帕,上头绣着"辛丑年腊月廿三"——正是赵御本该出生的日子。
三十里外,卜星灵踩着露水走进赵家坳。
怀中的子午盘突然疯转,指针在"死门"与"惊门"间来回跳动。
少女解下腰间桃木剑,剑穗上系着的五帝钱叮咚作响。
"姑娘是来瞧事的?
"瞎眼阿婆蹲在老槐树下,手中剪刀"咔嚓"剪断红线。
纸屑落进陶碗,这次凝成个穿肚兜的男婴,脐带上缠着七枚铜钱。
卜星灵瞳孔骤缩。
碗中清水映出的根本不是槐树,而是无数灰白手臂组成的密林。
最粗壮的那根枝桠上,赫然挂着个梳双髻的女童,手腕红绳延伸向村西头的老宅。
"婆婆,这红绳......""莫问,莫问。
"阿婆浑浊的眼窝转向赵家老宅方向,"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话音未落,赵家方向突然腾起黑烟。
卜星灵摸出张黄符掷向空中,符纸遇风即燃,灰烬竟拼成个"逃"字。
少女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剑身顿时泛起青光。
老宅院里,赵老西正死死攥着接生剪。
汪月瘫坐在槐树下,襁褓中的婴孩浑身爬满蛛网状血纹。
保家仙的瓦瓮裂成两半,绿衫妇人虚影在晨光中渐渐透明。
"时辰到了。
"妇人指尖轻点赵御眉心,"当年那老婆子用剪纸换命,如今该你们......"轰隆!
惊雷劈中老槐树,焦糊味里混着檀香味。
卜星灵破门而入时,正看见十二把阴剪悬空组成八卦阵,将赵家三口困在当中。
阵眼处立着个纸扎喜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头盖着红盖头的新娘——那身形竟与汪月一般无二。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桃木剑劈开煞气的瞬间,卜星灵看清轿中新娘的手。
那根本不是纸扎,而是布满尸斑的真人的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翡翠戒指,戒面刻着"汪"字小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