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降临的前一周，寒意己经浸透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结着薄薄的霜花，将午后的阳光折射成细碎的光斑。
林初夏抱着一摞书走出图书馆时，远远就望见沈砚书站在台阶下，白衬衫在冷风中微微起伏，像一只固执的蝴蝶。
他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那是老式饼干盒的样式，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被人珍藏了许久。
见到她的瞬间，沈砚书耳尖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格外显眼。
他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盒子边缘，仿佛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又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给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寒风刮过。
林初夏惊讶地接过盒子，铁皮表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打开盒盖，二十一片银杏叶标本整齐地排列其中，每片都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存，叶柄上工整地标注着日期，从他们初遇的 10 月 24 日，一首到最近的 1 月 13 日。
最新的那片叶子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水渍，叶片上甚至粘着几颗细小的露珠，显然是今天刚采下的。
她仔细端详着这些叶子，发现每片的采集地点都不同：图书馆前坪的叶子带着书卷气，边缘微微卷曲；解剖楼后巷的叶子沾着些许泥土，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最特别的是一片来自女生宿舍楼下绿化带的叶子，叶脉间夹着半颗干枯的花苞，像是偶然间的惊喜。
“后山有片野生银杏林，” 沈砚书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鞋跟处沾着褐色的泥土，在寒风中己经干结，“树龄大概有三十年，比图书馆前的那些老多了。”
说话时，他无意识地揉着左手手腕，那道浅褐色的疤痕在暮色中泛着微光，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林初夏依旧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穿过长满青苔的石阶，枯黄的野草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
林初夏跟在沈砚书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在蜿蜒的小路上时隐时现。
白衬衫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腰腹，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异常，但她总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比看上去更加单薄。
当那片金黄的林子突然撞进视线时，林初夏忍不住惊呼出声。
数十棵高大的银杏树铺展开巨大的树冠，枝头挂着尚未完全变黄的叶子，在夕阳的映照下，黄绿相间的叶片如同镶嵌着金边的翡翠。
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腐叶层上，碎成一地闪烁的琥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枯叶混合的气息，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味。
沈砚书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厚厚的落叶，露出底下褐色的银杏果。
那些果实裹着一层柔软的果肉，散发着淡淡的酸涩味。
“别碰这个，果皮有腐蚀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抬头时，一片半黄的叶子恰好落在他发间，像一顶滑稽的小帽子，让他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
“其实，我父亲去世后，我常来这里。”
沈砚书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棵老银杏树上，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他是医生，临终前说银杏是最接近心脏的植物 —— 你看这叶脉，多像传导系统的电路图。”
他摘下一片叶子，对着阳光缓缓转动，细密的叶脉在他掌心投下网状的阴影，随着动作变换着形状。
“后来我发现，每次看到你，我的心跳就会莫名加快，像银杏叶在风里打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里。
林初夏感觉脸颊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风突然大了起来，几片叶子簌簌落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看着他指尖转动的银杏叶，突然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知识：银杏是雌雄异株植物，雄树开花，雌树结果。
而他们此刻站在树下，不知道这棵见证他们心事的树，究竟是雄还是雌。
“银杏的花语是坚韧与纯情，” 沈砚书忽然将叶子夹进她的笔记本，指尖轻轻划过她之前画的标本，“就像马尔克斯写的，爱情需要等待。”
他转身时，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的腰腹在寒风中显得更加苍白。
林初夏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了些，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夕阳渐渐西沉，给整片林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沈砚书弯腰捡起地上的几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林初夏的标本夹。
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却在指节处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像是被叶片边缘划伤的。
林初夏想问些什么，却又怕打破这美好的氛围。
“该回去了，天快黑了。”
沈砚书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
他走在前面，脚步有些虚浮，林初夏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林初夏紧紧抱着装有银杏叶标本的盒子，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她知道，这些叶子不仅仅是植物标本，更是沈砚书无声的告白，是他们之间逐渐生长的情愫的见证。
而那片神秘的野生银杏林，也将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珍贵的地方，承载着年少时最纯粹的心动与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