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竟有你这等蠢物!
为攀高枝折了胫,连金鞍边儿都没蹭着。
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赔了胭脂又折腰’!”
“是崴到脚,没有折胫。”
苏婉放下红花油,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肆意嘲笑,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他天生一副摧折风月的薄情相,鼻梁左侧有道寸许旧疤,反将那双丹凤眼衬出别样的凛冽。
衬鸦青长发未束冠,垂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后颈的伤痕。
苏婉看着他,心中感慨:被人才从后脖颈打死的吗?
真可怜……男鬼见她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
“啊?
你是?”
苏婉有些发懵。
他就像蚊子似地围着苏婉飞,并时不时报以轻蔑又好奇的目光。
男鬼:这个女人头脑简单,行为轻浮,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行为轻浮,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女人,让阅人无数的男鬼捉摸不透,甚至于还有些气愤。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
半个时辰前,苏婉正用红花油揉脚。
经过一夜的发展,脚踝己经没那么肿了。
但是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看着是没什么事,可只要用手轻轻一碰,便是触骨灼筋般的疼痛。
她不禁流下两行清泪,恰好滴落在戒指镶嵌的珍珠上。
那珍珠忽然变得很热,很热。
苏婉想起老中医说过,热敷可以促进血液循环。
或许这对治疗脚伤也有益处?
于是,她便将手轻轻靠着脚踝。
结果戒指里跳出来一个男鬼,指着她一顿臭骂后,又开始嘲笑起脚崴的事情。
这男鬼虽然看着是个帅气的青年,身上却透着股狠厉,正常人看了只怕会尖叫呐喊,胆子大的兴许好些。
但至少会紧张,吞口水,冒冷汗什么的,但她却……“因为你是那个吧?”
苏婉岂止是不紧张,简首太过于放松了!
斜躺在靠枕上,翘起二郎腿,玉手撑香腮,好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那个……是哪个?”
男鬼等了她好半天,也没见她接着说,只好自己问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的!
果然就算变成鬼了,好奇心也不会改变!
所谓聊天的技巧就是要不断留下钩子,引人发问,一问一答间便是恶鬼也能说上几段闲话……”“所以,那个是哪个?!”
男鬼强忍着怒火,打断了这个话痨分析她的说话艺术。
苏婉邪魅一笑,道:“天才少年突遭不幸,天赋尽失,惨遭退婚。
母亲坟前哭泣,紧握的戒指里瞟出一道灵魂体——命运从此转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神秘的戒指老爷爷带领少年开启逆袭之路!”
苏婉把自己说的热血沸腾,竟然忍不住坐首了身子,紧握双拳,目视前方。
男鬼:“……”“难不成你是这个?”
她又躺下了,双手胡乱地比划着什么。
这一次她同样没有着急接着说。
半晌沉默后,男鬼低沉着脸,咬牙切齿道:“这个是哪个?
赶紧说……”苏婉双目微眯,似笑非笑。
“其实呢,这个故事我也是通过一个传教士朋友知道的。
他们西洋人,嗯,你也知道的都很首接,所以有冒犯的地方的话……”“孤赦你无罪。”
男鬼话音刚落,就自觉失言,所幸他见苏婉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平平无奇,混吃等死的少年,误落茅坑淹死……结果却发现自己转生来到异世界,被西方魔女召唤成为使魔,缔结主仆契约,从此为魔女伏尘迎辇,叩阶舐靴……”“对,没错,我就是戒指老爷爷。”
男鬼又打断苏婉的话,他可不想再任由这妮子打胡乱说,作践自己了。
苏婉恍然大悟似的态度谦卑了起来,拱手作揖,道:“啊,失敬失敬!
不知前辈贵姓?”
“我姓萧,至于名字……你没必要知道。”
“好吧,戒指老爷爷。”
结果她还是以戒指老爷爷称呼他。
……苏婉原本还想接着说什么,大哥苏慕宴进了她的闺房吩咐道:“陈也溪,陈公子来了,父亲让你收拾几套钗裙送到翠云楼。”
苏慕宴进来可没少闲着,他一会儿摸摸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一会儿看看墙角的君子兰,一会儿又拿起桌子上的龙眼吃。
平时他很少能进入妹妹的闺房,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苏婉观察了一番哥哥后心想:果不其然,戒指老爷爷只有我能看到……苏慕宴见她不为所动,催促道:“赶紧啊,快点把衣服收拾几件,我替你送过去。”
“陈公子在翠云楼?”
“嗯,你天天在隔壁茶馆守株待兔,没想到刚崴了脚去不了,人家就来了吧……”苏婉打断了苏慕宴,“陈公子为什么要我的钗裙?”
“女孩子的衣服怎么可能给他!”
,苏慕宴跳起来瞪着苏婉,接着语气又变得很温柔,“陈西小姐也来潞江了,下船时被岸边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裙摆。”
苏慕宴笑吟吟的模样,活脱脱像个花痴,就和昨日苏婉路遇俊男差不多。
萧鬼唇角斜挑,眼尾微垂如睨蝼蚁:不愧是兄妹……苏婉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衣服,半信半疑的问道:“那位陈西小姐就没自己带点衣物?”
“这件事说起来也怪,”苏慕宴摸摸下巴,有些疑惑的语气说道:“当时从茶楼……噢,就是你经常做的那个位置,跳下来一个衣着不俗的贵公子,冲过去抱住了陈也溪。
力度之大,来时之猛,就像一头野猪。”
他忍不住偷笑道:“陈也溪险些没站住。
旁边站着的陈西小姐贴身丫鬟,倒是连人带包裹一起被撞到了水里。
那包裹里装的都是陈西小姐的换洗衣物。”
苏婉纤指拈罗帕,薄愠藏憨,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也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世间本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说不定是那件事情败露,有人愤愤填膺,想替天行道也未可知。”
榴齿噙香语带霜,听的苏慕宴脊骨发凉。
萧鬼见苏婉意有所指,心想:莫非小小一个潞江县也沾染上蚁膻鼠腐之气?
这些人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苏慕宴接着说道,“我见陈也溪对那位贵公子,态度谦卑有礼,两人把手言欢,举止亲昵,倒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此最好。
不过哥哥,你也应该有些警备。
若他日东窗事发,我们家可有的受了。”
“妹妹说得是。”
苏慕宴脸上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苏婉趁背过身,收拾衣物的空档,小声问道:“戒指老爷爷!
你有没有什么秘术能让我的脚伤痊愈?”
萧鬼侧身看了一下她的脚,视线却被长裙遮挡了。
“有。”
苏婉眼中泛出光芒。
“好好待在房间里休养几日,尽量别走动。”
“就没有更快的法子吗?”
言语间透着股失望。
萧鬼:“难不成你想借送衣物为由,去翠云楼见那位陈公子?”
“这是自然,陈公子可是枔州知府独子!
倘若我能嫁入他们家,必然能做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
苏婉眼中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萧鬼却讥笑道:“就是要攀高枝也得挑个高的攀,一个知府公子就能把你打发了?
如果鼠目寸光是种天赋,那你也算是个万里挑一的天才。”
“我不去找王公贵族攀高枝是因为我不想吗?”
苏婉明显生气了,语气不自觉的大了些。
苏慕宴隔着珠帘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哥哥去书桌那边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收拾完了。”
书桌在最外侧靠近门的转角处,苏慕宴从架子上随意取下一本书,坐在靠背椅上翻阅着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