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去能源储备库检查刚运回来的那批抗寒零件入库情况。
必经之路会穿过中心康复区的外廊道。
远远地,就听到了谢宜遥那带着哭腔,提高了八度的声音。
“知野哥哥!你别这样!药不能不喝啊!医生说了,这对你的恢复很重要!”
“滚!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假好心!”
陆知野沙哑暴躁的怒吼紧随其后,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康复区玻璃门没关严,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陆知野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只剩下狂躁和颓败。
他身上穿着病号服,显得有些空荡,腿上盖着毯子。
谢宜遥站在他面前,地上是摔碎的碗和泼洒一地的深褐色药汁。
她头发有些凌乱,眼圈通红,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周围还有几个护士想上前又不敢。
“知野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啊……”
谢宜遥哭喊着,“我每天起早贪黑地照顾你,手都磨破了,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体谅你?”陆知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抬起头,眼神狠厉地瞪着她,“要不是你蠢!擅自行动!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啊?!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连个药都喂不好!废物!”
谢宜遥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泪水流得更凶,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是为了显得你有多善良?多无私?”
陆知野刻薄地冷笑,言语像刀子一样往外甩,“收起你那套!我看着恶心!”
周围一片寂静,护士们都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我站在廊道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出闹剧。
看啊,曾经那么“深情不渝”,那么“舍生忘死”,如今却像两只被困在笼子里互相撕咬的野兽,将最后一点体面都消耗殆尽。
这就是他陆知野用命换来的“爱情”。
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似乎察觉到廊道外的视线,陆知野猛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阴影中的我。
那一刻,他脸上的狂怒和刻薄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错愕,随即是翻江倒海的难堪、羞耻,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狼狈和祈求。
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平静,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置身事外的冷漠。
仿佛在看两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演一场拙劣的戏剧。
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这种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死死地攥住了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颓然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而谢宜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我。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嫉恨,随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带着哭腔朝我喊道:“简妤姐!你来得正好!你快劝劝知野哥哥吧!他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站在玻璃门外,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地狼藉,最后落在谢宜遥脸上。
“谢队员,”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照顾病人需要的是耐心和专业,不是嗓门和眼泪。如果你觉得无法胜任,可以申请调换护工,避难所的规定里,没有强制要求‘恩人’必须亲力亲为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