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一混,六个春秋,今年是我在 沪上 大学的第七年。
本来只打算在这儿呆四年的,谁曾想,一混就是六年,读完本科又搁这儿读研。六年里,当了一年的交换生,去年才从伦敦回来。
顺利的话今年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证书,往后,便没了打算,再说吧。
想想吧,还有一年 ……
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打开社群,新进那批书的名单已经公布了。
新学期嘛,也正好去报个到。
“社长,新学年好啊!”
他一脸不屑,估计是猜出了我的来意。打自我加入阅读社以来,集体活动我是从不参加,一有新书就数我跑得最快。
“有事就说。”
“听说咱们社来了批新书……”
“对,古生物的,早就料到你会来问。”
他打出手势,又转头叫道:“淮南,我看你最近也在翻那批书,带她去看看。”
语罢,靠窗书柜那个男同学转过身来,打量着我们。他看上去很好相处,举止绅士,大概可以用“一表人才”这个词来形容他吧。
他全身上下透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着气息。穿西装但不打领带,松开一两颗扣子。青春中带有几分沉稳,优雅却不失活泼。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还在念书的学生,更像个商人。
他在沪大,我并不意外,之前瞟过一眼,他是我们那届的理科状元,作为他的高中同学我莫名有些骄傲。
不过以前从没跟他打过交道,讲话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只记得高一上学期我们在一个班,后来选科分班,便很少见了。
关于他,我了解的并不多,毕竟我们不常来往。
值得一提的是,高一那会儿,我是语文学术助理,语文老师时常会将同学们的周记本交给我批改。而沈先生是我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近一半的同学都喜欢在周记里点评他。
其中有位同学就在周记里这么描述他:
“在我的印象里,他人缘特好,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似乎都很喜欢他。他圆滑周到,能处理好人际关系,也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有时候见他有些张扬放荡,但更多时候是向我们展现他那‘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一面。
我们都觉得和他讲话很舒服,越与他接触,就越觉他有许多密秘,我们也几乎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的那种深邃和复杂,让我们琢磨不透。”
这是我对他仅有的印象。
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也是阅读社的。
我笑笑,他面无表情,像极了我爸,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请跟我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舒缓,却有些距离感。
出于旧相识,我跟他随便搭了两句话。
“嗨,沈先生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咱们高中时候在过一个班。”
他再次打量我,随后道:“有点印象,我记得你姓苏,是吧!”
“对,苏若水,往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他顿了两秒,“上善若水,是这意思吧?”
“嗯,我爸给取的名儿。”
我把话题挑到另一个维度上,“您是什么时候加入社团的?”
“我啊,三年前。”
“这样啊,我比您早一年,怎么早些时候没遇到过您。”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总会有种过年过节见长辈的感觉,很难让我不对他用敬称。
“你……知道沪大校园的占地面积有多大吗?”
人人都知沪大是著名高校,校园面积自是不用说,却很少有人过问它占地到底有多大。
我结结巴巴道:“大概……四百多公顷吧。”
他金边圆眼镜下那清澈的眼好似能看破一切。我全程低着头,因为我害怕与他对视。但又好奇他什么反应,时而用余光偷瞄他几眼。
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可同他站在一起就是莫名地慌。
他面无表情,可他的声音并不冷,“准确来说,是四百三十六点六六公顷。”
我不说话了。
“所以,你能保证每次来都能遇到我?”
这话把我给噎的,以至于我们不再交谈。
原因嘛,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反正我是尴尬。
他可能意识到他冷脸的时候很吓人,也察觉到我的囧况。故他嘴角向上扯了扯,都没来得及看清,一瞬就过了,“才怪呢,其实是因为我的交换项目上个月才结束,我两周前才从洛杉矶回来,你没遇到我也是正常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笑了笑。
我转头看向他,“沈先生,在下敢问先生是哪个系的?”
“医学系。”
“了解了解。”
他应和我几句便低头继续找书了。
而我发起呆来,眼神空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学,同学……”
我回过神来。
“嗯?”
“我比推荐这几本,你看看吧。”
“好,谢谢啊。”
“没事。”
我拿了书便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了,抬头,是那四角的天。
窗外,白云朵朵,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它们拦截了一束束的光,产生了丁达尔效应。那片天,像我们的未来,天空湛蓝,是青春的底色。而这头,是只属于我的世界。
我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只叹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而回忆便是它在我人生里唯一留下的痕迹。
六年前,我顺利被沪上大学地理科学院给录了。
那个时候……
“毕业了!”
老妈翻着锅里的土豆丝,笑道:“这倒是好事儿,不过啊,你可别太得意,别忘了,你爸还在那儿蹲着呢。”
“晓得的啦。”
我爸是沪大生物学的教授。他生性孤僻,在学校里从不见他结伴而行。我估计生物系的教授他都不一定全认识。好像除了书,没什么能走近他。
他们生物系的学生给他取了个外号——“老古董”。
沪大离我们家有些远,但老爸平日里都是骑着他那大单车上班的,我也随他一道。
虽说我现在跟他同路了,不过他并不愿意同我一起,或是因为我磨蹭,又或是为了避嫌。
每天早上我下楼就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也只剩下我的自行车孤零零立在别院里。
至于我加入沪大官方阅读社嘛,是大二那会儿的事了。
最初进社是我听一个学长说有好多上世纪***的书都不在图书馆里陈列,而是被沪大官方阅读社收进了自家口袋里,只有社员才有机会借阅。
我写了篇三千字的申请书上交,又等了两天,正式成了阅读社“VIP 社员”。
那些珍藏版的书,也不过如此嘛,基本在我爸书房里都找得到。
进社这么些年,社员没见着几眼,更别提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我跟我爸没啥两样,孤家寡人一个。好在生物系的不知道他是我爸,不然估计要叫我“小古董”了。
隔过几天,社长以开学聚餐为由在群里发话,我就勉为其难现身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