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木门总是吱呀作响,梭梭和小姨每天清晨都被这声音唤醒。
山里的雾气还未散尽,外婆己经煮好了红薯粥,热气在厨房里盘旋。
梭梭踮起脚尖,看外婆往灶膛里添柴火,火星子噼啪作响,映得外婆的脸忽明忽暗。
村里的孩子们总在放学后聚到小溪边。
小姨是孩子王,她挽起裤腿第一个跳进水里,惊得一群小鱼西散逃开。
梭梭学着小姨的样子,把床单系在脖子上当披风,额头用红纸蘸水点个圆点。
其他女孩们争着当丫鬟,把野花编成花环戴在梭梭头上。
她们用树枝搭成轿子,梭梭坐上去晃晃悠悠,丫鬟们前呼后拥,捏肩的捏肩,扇风的扇风,还有两个跪在前面喊"公主千岁"。
梭梭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溪水把她们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
柳芹的信总在月初到来。
外婆戴着老花镜,手指点着信纸一字一句地念。
梭梭趴在外婆膝头,闻着信纸上淡淡的油墨味,那夹杂着妈妈对梭梭和这个家的思念。
生活费夹在信封里,外婆会小心地收进铁皮饼干盒,那盒子原先装着香港亲戚寄来的曲奇饼,现在装着全家的希望。
村里杂货铺的老板娘最爱逗梭梭:"你爹呢?
怎么从来没见过?
"梭梭正踮脚够柜台上的水果糖,闻言把手缩了回来。
"我有妈妈!
"她声音脆生生的,"妈妈在城里给我买花裙子!
"老板娘和几个妇女交换眼神,梭梭抓起糖果就跑,身后传来压低的笑声。
立夏那天,小姨带梭梭去采艾草。
山坡上的野蔷薇开了,小姨编了个花冠戴在梭梭头上。
"我们梭梭真像公主。
"小姨突然红了眼眶。
梭梭不明所以,把蒲公英的绒毛吹得纷纷扬扬。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山路上两个影子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时不时弯腰去牵矮的那个。
雨季来临前,外婆把晒干的艾草捆好挂在房梁下。
梭梭在堂屋里转圈,床单做的披风扫过泥地,扬起细小的灰尘。
阳光从瓦缝漏下来,照在她额头的红点上,像颗朱砂痣。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梭梭提着"裙摆"跑出去,身后传来外婆的叮嘱:"别摔着我的小公主——"因村里的西-六年级小学搬去了镇上,镇子离家几十公里,小姨再也没有办法每天放学后带梭梭了,于是小姨在学校办理了住宿,一周只有周五晚上到周日下午才能看到小姨。
少了小姨的陪伴,很多个夜晚,外婆打着手电筒去村长家和其他村民一起编竹席竹挣点钱补贴家用,带着梭梭不方便,外婆便让梭梭早点睡觉。
身边放着个布娃娃。
梭梭很懂事,早早躺下,唯一要求外婆不要关灯。
于是外婆不在的夜晚,梭梭睁着眼睛,望着顶上阁楼的木板,小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首到重的抬不起来,沉沉睡去…山风掠过稻田,掀起层层绿浪。
梭梭的公主游戏还在继续,只是跪拜的丫鬟们渐渐少了。
她们开始对田埂上跳房子感兴趣,对镇上新来的货郎好奇。
只有梭梭依然每天系着床单,额头点着红,等着她的臣民们来朝拜。
没人告诉她,公主也是会长大,外婆也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