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潮声与刻刀
潮水轻抚过阿海那残缺的左脚，礁石上，他正专心致志地磨砺着第七把刻刀。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裹挟着牡蛎壳，与刀锋相撞，瞬间碎成了点点月光，消散在浪花之中。
这位跛足少年对渔船上繁复的绳结了如指掌，然而，对于刻坏的木头，他却无法一一数清。每当深夜，潮水带来的碎屑如同气泡般膨胀，悄然爬上他的草席，顺着趾缝钻进他的血管，使得他的心脏里仿佛长出了珊瑚状的尖刺。
“海妖给了你这条瘸腿，就算刻再多的木头，也成不了船。”老船公将渔网甩过他的头顶，网眼中漏下的嘲笑，在海风中凝结成了一粒粒盐粒。阿海默默地接住这些盐粒，将它们捂在掌心，仿佛要将其焐化成木雀，然而到了天明，这些盐粒却化作了带着鱼腥味的粉末。
在无星的夜晚，飓风三次席卷海域。黎明时分，沙滩上静静地躺着一根暗红色的浮木，其纹路如同绞断的脐带般虬结扭曲。当阿海触碰到它的刹那，他仿佛听见了木芯深处如同胎动般的震颤。
“潮水要涨了。”他拖着这根浮木走向崖洞，身后留下的水痕泛着铁锈般的颜色。洞壁上的磷火如同疯长的藤蔓，将浮木映照得通体透亮。此刻的阿海才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木头，而是凝固的血浪所雕出的胚胎，年轮间吞吐着海雾，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刻刀划破了浮木的表皮，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阿海的倒影在木纹中游动，他的右腿在幻觉中仿佛完好如初。刀尖游走间，木屑纷飞，如同褪鳞的鱼，在他的脚边堆积成了一座座朝圣者的骸骨。
“来刻我的眼睛。”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夜半时分，阿海从梦中惊醒，只见满洞的月光在木料上织成了一件红衣。梦中，一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浪尖上，发梢如同海蛇般垂落，指尖轻点礁石，绽开了一片片血色珊瑚。阿海的刻刀仿佛有了生命，自动刻下了一道道弧线。刀柄上的夜露滚落，滴在未成型的眼窝中，汇聚成了一汪咸涩的泉水。
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