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榆城,暑气像打翻的蜂蜜,黏腻地淌在皮肤上。
林羡背着帆布包,站在校门口的红榜前找自己的名字。
榜单上的墨迹被太阳烘得发亮,他却一眼看见排在最上面、用加粗楷体写的——“周叙又是第一。”
林羡咬着吸管,小声嘟囔。
吸管里最后一颗柠檬爆珠被咬破,酸得他眯起眼,也酸得心口发紧。
周叙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居,也是他暗恋了整个高中的秘密。
“林羡!”
清冽的声音穿过蝉鸣,像一把小刀,把他的心跳切成两半。
周叙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拎着两瓶冻拧开的汽水,瓶身凝着水珠,一路滴到林羡脚边。
“给。”
他把橘子味的那瓶递过来,瓶口还冒着凉丝丝的白雾,“我妈说你们家冰箱坏了,让我顺路带一瓶。”
林羡接过,指腹蹭到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
他迅速收回手,像被烫到。
“谢谢。”
他低头,用鞋尖碾碎一片梧桐叶,“恭喜你,又是第一。”
周叙笑了笑,眼尾弯出好看的弧度:“你也进了重点班,不恭喜自己?”
林羡想说“我是因为你才拼命考进来的”,话到嘴边却变成:“走、走吧,再晚食堂没糖醋排骨了。”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
阳光穿过香樟,在他们校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周叙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替他摘掉落在头发上的一截小树枝。
“林羡。”
他声音低下来,“如果……以后我们不同班了,你还会等我一起放学吗?”
林羡心口一撞,汽水里的气泡全涌上喉咙。
他故作镇定地仰头:“你当我是狗吗?
随叫随到。”
周叙没笑,只是看着他,眼底盛着夏日最柔软的湖面。
半晌,他轻声说:“可我会等你。”
风从操场吹来,带着塑胶跑道被晒化的味道。
林羡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有一千只白鸽扑棱着翅膀,撞得胸腔发疼。
他想,原来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他的那句话,比橘子汽水更甜,比盛夏更漫长。
那句“可我会等你”像一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咚”一声落进林羡心湖,涟漪一圈圈荡到指尖。
他慌忙仰头灌汽水,橘子味的冰凉一路滑到胃里,却压不住脸颊升温。
操场远处传来新生军训的口号,混着蝉鸣,像给此刻打着鼓点。
周叙忽然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唇边的水珠,动作自然得像擦去一粒灰,又像按下某个隐秘开关。
林羡屏住呼吸,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碎的蝶翅。
“走吧。”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兜里,掌心却悄悄攥紧那滴偷来的汽水,“糖醋排骨要没了。”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跑,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重叠又分开,像两条不肯公开的平行线。
林羡想:如果暗恋能被风听见,那就让这阵九月的晚风,替我先告白。
林荫道尽头,食堂的琉璃顶正反射着最后一抹夕照。
林羡踩着周叙的影子,一步一步像在玩跳房子,心跳却乱了节奏。
“喂,周叙。”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蝉声淹没,“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我们被分在不同的班,你还会像今天这样给我带汽水吗?”
少年脚步没停,只侧过脸,余晖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粉。
“不会。”
他答得干脆。
林羡呼吸一滞。
下一秒,周叙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软下来:“我会换酸奶。
我妈说橘子味喝多了牙疼。”
风掠过香樟,叶片哗啦啦鼓掌。
林羡低头笑了,耳尖红得像偷偷涂了晚霞。
他悄悄伸手,捏住他校服下摆的一角,指尖只敢抓住半寸布料,却仿佛抓住了整个盛夏。
远处钟声响起,悠长而温柔。
他们踩着钟声跑进食堂,糖醋排骨刚好最后两份。
玻璃窗上,两道并肩的影子映在一起,像未完成的签名——故事才刚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