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东域边陲。
苍茫的群山如沉睡的巨龙,脊背上覆盖着万年不化的浓翠。
山风过处,林海翻涌,发出阵阵低沉的呜咽。
这里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是修真者不屑踏足的“绝灵之地”,却也是万千凡俗生民世代繁衍生息的家园。
山峦环抱中,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名为“云雾村”。
村子依山傍水,几十户人家散落在狭窄的山谷平地上,土屋茅舍,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相闻,一派与世隔绝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之下,是生活的沉重。
山高地贫,种粮不易,村民们除了在山坡上开垦些薄田,更多是依靠采集山中的草药、野果、猎物,去百里外的青石镇换取微薄的盐铁布帛,艰难维持生计。
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湿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着几乎与他等高的粗大药篓,灵活地在嶙峋的山石和虬结的树根间攀爬。
他叫林渊,云雾村众多贫苦药农中的一个。
少年身形略显单薄,长期的劳作却赋予了他一身紧实的筋骨。
脸庞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但眉目清朗,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透着山野少年特有的质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
汗水浸湿了他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紧贴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呼……”林渊停下脚步,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稍作喘息。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西周。
这片向阳的陡坡他来过很多次,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几株常见的止血草旁边,一丛其貌不扬的墨绿色小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草的叶片边缘泛着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纹路。
“咦?”
林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旁边的杂草。
他认得这是“墨玉草”,价值不高,通常用来治疗轻微的跌打瘀伤。
但这几株……叶片似乎更加肥厚,纹路也更清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淡金色的纹路边缘。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暖意。
“阿爹说过,墨玉草若得灵气滋养,叶片边缘会泛金,药效倍增……可这云雾山,哪来的灵气?”
林渊喃喃自语,眉头微蹙。
他没有灵根,感受不到灵气,但长期的采药生涯和对草木的细致观察,让他对药性的细微变化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
这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是他在这贫瘠山野赖以生存、甚至偶尔能采到珍贵药材的关键。
他不再多想,熟练地从腰间取下小药锄,小心地将这几株泛金的墨玉草连根挖起,抖落泥土,珍而重之地放入药篓底部。
做完这一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物件——一枚用细麻绳系着的、婴儿巴掌大小的黑色玉佩。
玉佩材质非金非石,入手温凉,边缘磨损得厉害,表面坑洼不平,布满岁月留下的划痕。
中心处似乎曾雕刻着某种极其繁复的纹路,如今也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
这是林家祖传之物,据说是他早逝的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林父在他十岁时郑重交给了他。
除了材质特别些,林渊从未发现它有任何奇异之处,只当是个不值钱但意义深重的护身符。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佩的刹那,那玉佩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微不可查,快得让林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疑惑地低头,将玉佩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依旧是那副破旧平凡的样子,触感温凉,毫无变化。
“错觉吧……”林渊摇摇头,把玉佩塞回衣襟里,贴着胸膛。
大概是爬得太累,心悸了一下。
他背上药篓,继续向上攀爬,目标是山崖高处一片可能生长着“血参藤”的险地,那东西在镇上能多换几个铜板。
日头渐高,驱散了部分山雾,却也让山谷中的湿气蒸腾起来,显得有些闷热。
林渊己爬至半山腰,下方云雾村的轮廓变得渺小。
他寻到一处狭窄的石缝,果然发现了几株暗红色的藤蔓缠绕着枯树根,正是血参藤。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山谷深处传来,如同大地痛苦的***!
“轰隆隆——!”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由远及近的轰鸣!
脚下的山体开始剧烈震动,碎石簌簌滚落。
林渊脸色骤变,一把抓住旁边的山岩稳住身形。
“地动?!”
这深山之中,地动虽不常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
可这次……声音不对!
伴随着地动轰鸣的,是另一种更恐怖的声音——如同万千野兽同时咆哮,奔腾咆哮,由远及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他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山谷上游!
只见远处两座高耸的山峰之间,一道浑浊的“黄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
不是地动!
是……山洪?!
而且是前所未见的、规模恐怖的巨型山洪!
浑浊的泥浆裹挟着折断的巨木、房屋大小的巨石,形成一道数十丈高的恐怖水墙,轰隆隆地碾过山谷,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云雾村,正处在那毁灭洪流的前方!
“爹!
小妹!
乡亲们!”
林渊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攥紧,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疯了一般想要冲下山去,但山体震动得更加猛烈,巨大的落石阻断了下山的路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洪流带着惊天动地的轰鸣,无情地扑向那个承载了他所有温情与平凡生活的村落。
土屋像纸糊般瞬间被撕碎、淹没。
哭喊声、牲畜的悲鸣在滔天巨响中是那么微弱,顷刻间便被彻底吞噬。
仅仅几个呼吸间,整个云雾村所在的山谷,便化为一片翻滚着巨木和残骸的浑浊泽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渊。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嶙峋的山石上,泪水混合着汗水滚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轰!”
一块因山体震动而松动的巨石,猛地从他头顶上方滚落!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林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凭着求生的本能,猛地向旁边扑去!
“砰!”
巨石擦着他的身体滚落,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但他立足的石块也在剧烈震动中彻底崩碎!
“啊——!”
身体骤然失重,林渊整个人随着崩碎的岩石,向着下方数十丈深的悬崖急坠而去!
狂风在他耳边凄厉呼啸,下方是浑浊翻滚、吞噬一切的洪流。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村毁了,家没了,自己也要摔得粉身碎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冲击着他的意识,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意识模糊、身体急速下坠的生死一瞬,贴在他胸膛上的那枚无名玉佩,陡然间变得滚烫!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倏忽间从玉佩中涌出,瞬间流遍林渊的西肢百骸!
这股暖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竟让他混乱惊恐的心神为之一清!
更奇异的是,在这暖流包裹下,林渊急速下坠的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些?
他下坠的轨迹,在玉佩传来的那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牵引下,极其诡异地、违背常理地向着悬崖峭壁上横生而出的一棵虬劲老松偏斜过去!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数根树枝折断的咔嚓声,林渊重重地撞在松树茂密的枝桠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浑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剧痛瞬间淹没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的模糊感知是:胸口的玉佩,那滚烫的温度并未退去,反而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火,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光芒之中,玉佩中心那模糊得几乎看不见的古老纹路,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