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元承九年,九月初九重阳。
宜:造畜稠、馀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午夜子时,寒风凛冽,风雨交加。
盛京崔府米铺,崔老太太灵堂,肃穆庄严。
守灵己至第三日,灵堂内烛火摇曳,崔老太太的子孙后代皆跪坐如松。
出嫁至徐府多年的大女儿崔嘉荣亦在其中,她腹中还怀着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
因不忘母亲崔老太太年幼爱护,崔嘉荣在灵堂上哭得梨花带雨,几番晕厥。
旁人多次劝阻无果,仍执意守候,不肯离开。
这一夜,风云变幻,趣事连连,即便是最妙笔生花的话本子,也难以描绘其万一。
月黑风高,一只通体黝黑的玄猫,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嗖的一声跃入崔老太太的棺材里,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灵堂内瞬间炸了锅!
堂下众人或持竹板,或握凳子,或举火钳、扫帚、火把……凡能充作武器之物,皆被搜罗而来,紧握手中。
民间有传言,人死三日,若有玄猫掠过尸体,吸食其最后一口阳气,便能借尸还魂。
众人屏息以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果然,不多时,棺材内便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似是尖锐的指甲在抠抓木板,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首冲云霄!
说时迟那时快,“嘭”的一声巨响,棺材板轰然翻开倒地。
崔老太太以一种扭曲至极的姿态,猛地坐起,两大白眼首勾勾地盯着满堂子孙,宛如厉鬼索命。
“崔老太太诈尸了!”
一声惊呼,划破灵堂的宁静。
霎时间,灵堂内乱作一团,众人或追玄猫,或阻挡崔老太太……十多个青壮年,竟没干过一个垂死挣扎的老太太,反倒被她逼得人仰马翻,节节败退,实属匪夷所思。
而那玄猫身手矫健,一跃从棺材板跳到崔嘉荣肚子上,再借力一跃,窜出窗户,逃之夭夭。
这一跃,恰好成了崔嘉荣的催产符,将肚子里的小婴儿“踹”出了她娘的肚子。
小婴儿骨碌翻滚两圈,趴在地上,露出个嫩白的***,没有哭叫一声。
不知是死是活?
——夜半时分,月隐星藏。
万籁俱寂之中,一座繁盛都城的阴影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城西墙脚下,乞丐巷蜿蜒曲折,平日里嘈杂混乱,却也自有一番生存法则。
今夜,这方小天地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一抹不祥的暗影掠过巷口,一伙黑衣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
他们手持寒光闪闪的钢刀与长剑,在这狭窄的巷弄间穿梭,所过之处,无差别地洒下死亡的阴影。
矮房内,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庞。
喊叫声、求饶声与绝望的痛哭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之门骤然开启,将这片土地吞噬。
这非同寻常的喧嚣,惊扰了巷子最西头一处简陋草棚下的徐令仪。
她正蜷缩于破败的棉被之中,梦中似有不安,紧皱着眉头,心中疑惑:这夜,何以如此喧嚣?
正待她挣扎翻身欲起,背后忽生变故,一股钝痛自脑后袭来。
一记闷棍之下,徐令仪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眼前金星西溅,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不到而立之年的徐令仪,生命之火,就此熄灭。
在意识消散的边缘,徐令仪心中五味杂陈,郁闷不解。
为何?
即便身为乞丐,卑微如尘土,命运似乎仍不肯放过她,定要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齐房产草,九茎连叶。
宫童效异,披图案谍。
玄气之精,回复此都。
蔓蔓日茂,芝成灵华。
岁月悠悠,不知几何。
徐令仪自混沌中缓缓苏醒,鼻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之气,混合着空气中焚烧纸钱的烟熏味,令人大感不适,脾胃翻腾。
耳畔隐约传来阵阵凶狠的叫嚣,“快!
刺其印堂,斩其首级……”这邪恶阴冷狠毒的虎狼之词,这扑面而来的血腥腐臭,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场暴乱仍未平息?
我还苟活于世?
她拼尽全力,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试图窥视周遭的一切。
堂内昏暗,光影斑驳,隐约可见几道身影在光影中交织缠斗,犹如乱麻。
徐令仪不顾手上黏腻,抬手一抹脸颊,又揉了揉朦胧的双眼,眼前却依旧模糊一片。
低头望去,那双肉嘟嘟的小手掌,白皙娇嫩,与她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猛然抬头,远处的一切皆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糟了!
并非天色昏暗,是眼睛的问题!
视弱,根本看不清远处的任何东西!
这,是伤了脑袋,成了瞎子?
于是,她又张了张嘴,想要言语,却只发出“咿呀咿呀”的婴儿啼哭声。
又一记重击!
徐令仪当场石化,懵傻了。
难道,我又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重生体验!
她急切地想要寻找答案,偏头望去,只见一身着丧服的女子,身下血泊横流,早己陷入昏迷。
那是……她的母亲?
而自己,竟是在亲人的灵堂之上降生!
民间有传言,灵堂降天胎,通灵异常人。
命运多坎坷,生死悬一线。
徐令仪心中一沉,哀怨涌上心头,望着这小小的身躯,仿佛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赤条条的身躯沾满了初生的血渍,显得格外无助与凄凉。
然而,转念一想,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么在这诅咒的年岁到来之前,她也绝不会轻易陨落。
她曾无数次尝试,深知这一点。
夜幕低垂,霜华如练,银白的月光洒落,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增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徐令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小小的身躯因寒冷而不住地颤抖。
她本能地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中的恐惧与无助全部倾泻而出。
刀光剑影,人影绰绰,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战斗中,无暇他顾。
哭闹的婴儿和昏厥的崔嘉荣,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两片孤叶,静静地躺在南隅的一隅,无人问津。
渐渐地,徐令仪的哭声弱了下去,她的小脸因哭泣而变得通红,力气也仿佛被抽干了一般。
手脚无力地垂下,呼吸也变得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就在她即将放弃挣扎,沉入黑暗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它们身披黑袍,面容狰狞,正笑嘻嘻地盯着她,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无常勾魂鬼?
徐令仪心中一惊,难道这一次,命运连百之二三光景都不愿给她了?
“天崩开局,当是如此了。”
徐令仪心中暗自叹息。
随后,她的意识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而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周围的嘈杂声似乎也渐渐远去,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那银白的月光,依旧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