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坟头草

第一章 坟头菜园子"太子薨了！"皇城东郊的乱葬岗上，慕容昭蹲在杂草丛生的土包前，对着自己亲手刻的"慕容衍之墓"木牌龇牙咧嘴："这届探子不行啊，连野葱和韭菜都分不清？"三日前他假死脱身时明明吩咐过，要手下在坟头撒些象征英年早逝的断肠草籽，结果此刻眼前郁郁葱葱长着的——是能炒两盘鸡蛋的野葱苗。

"主子，顾公子来了！"暗卫阿七突然从槐树上倒挂下来，吓得慕容昭险些一头栽进坟坑。

抬眼便见青石小径尽头，绯衣玉冠的青年拎着竹篮迤逦而来，腰间玄铁剑穗随步伐轻晃，在暮春的日光里划出细碎金芒。

慕容昭忙将半截野葱塞进嘴里，嚼得满口辛辣直冲脑门，眼泪汪汪地扒着墓碑偷窥。

只见顾琅将竹篮放在坟前，慢条斯理掏出三样东西：一壶梨花白，半包松子糖，还有......一把锄头？"昨日你说爱吃韭菜盒子。

"顾琅突然开口，惊得慕容昭差点咬到舌头。

却见那人挽起云纹广袖，露出截白玉似的手腕，当真开始翻土播种："礼部尚书上个月参你纵马踏坏他家菜园，如今倒好，你连坟头都要种菜。

"慕容昭蹲在树后听得目瞪口呆。

说好的悲痛欲绝呢？他可是特意让说书先生编了十八折《太子英魂传》在茶楼循环播放！此刻顾琅弯腰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墓碑，倒像是挠在他心尖上，痒得抓心挠肝。

"这位兄台。

"慕容昭顶着易容后蜡黄的脸凑过去，故意用破锣嗓子搭话："给死人种菜多晦气，不如种点芍药牡丹？"顾琅头也不抬地撒着菜籽："牡丹娇贵，配他浪费。

""可太子殿下不是您未过门的......""谁家太子妃会翻墙去御膳房偷桂花糕？"顾琅冷笑一声，从篮底摸出个油纸包拍在坟头："上个月初七子时三刻，你啃了半块就塞我枕头底下，害我被嬷嬷当贼审了三天。

"慕容昭盯着那块发霉的糕点直咽口水。

那晚他翻进顾琅寝殿时特意用内力温着点心，谁知遇上禁军查刺客，慌乱间竟把罪证藏进了鸳鸯锦被。

此刻见顾琅耳尖泛红还要强作镇定，顿时心痒难耐地凑近半步："公子与太子倒是......情谊深厚？""深厚到想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顾琅突然横剑出鞘，寒光堪堪擦过慕容昭鼻尖："比如阁下这种在坟地乱晃的宵小——"话音未落，慕容昭怀中的野葱簌簌掉落。

顾琅盯着那截翠绿菜叶，突然用剑尖挑起他腰间玉佩："前日宫中失窃的蟠龙佩，解释？"慕容昭暗道糟糕。

这玉佩是他今早从库房顺来准备当定情信物的，谁能想到假死第三天就被心上人拿剑指着脖子！正盘算着如何蒙混过关，忽听得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顾琅你又偷我锄头！说好今天给御花园松土的！"太医院首徒阮念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跑来，身后跟着满脸阴沉的禁军统领屈封云。

慕容昭趁机一个鹞子翻身躲到墓碑后，却见顾琅顺手将松子糖抛给阮念："用三袋西域蜜饯换的，成交？""成交个鬼！"屈封云黑着脸拎走小太医："上回你说试新药给三颗，结果害他腹泻三日！""那是排毒养颜的......""排到抱着恭桶哭的是谁？！"慕容昭扒着坟头草憋笑憋得发抖，冷不防被顾琅用剑鞘挑起下巴。

暮色里青年眸若点漆，似笑非笑的神情与三年前初遇时如出一辙："阁下可知，太子生前最爱玩诈死的把戏？"野葱的辛辣后劲轰然冲上颅顶，慕容昭在泪眼朦胧中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第二章 东宫韭菜盒子慕容昭蹲在太医院屋顶啃糖醋排骨时，终于意识到假死是门技术活。

檐下传来阮念气急败坏的叫嚷："谁把我晒的龙胆草换成韭菜了！"青年太医举着药篦子冲进庭院，发间还沾着几片可疑的菜叶："屈封云！是不是你干的！"禁军统领抱着剑斜倚海棠树，喉结可疑地动了动："昨夜你说要补肾......""补肾用韭菜？！"阮念抄起捣药杵就要砸，忽被药童扯住衣袖："大人，东宫送来十车西域蜜饯，说要补偿前日泻药之失。

"慕容昭差点被骨头噎住——那分明是他给顾琅准备的聘礼！偷瞄正在院中煎药的绯衣身影，太子殿下悲愤地咬碎了第七根排骨。

三日前坟头对峙后，顾琅竟拎着他后颈皮扔进太医院，美其名曰"治治这宵小的癔症"。

"西域蜜饯性温，佐以川贝可润肺。

"顾琅突然抬头，惊得慕容昭手抖掉下瓦片："比如屋顶那位夜夜咳喘的梁上君子。

"瓦砾哗啦啦砸在药碾上，碾碎了慕容昭最后的倔强。

正要开溜，忽见朱漆大门外闪过道鬼祟身影——竟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厮，怀里还揣着个眼熟的青瓷瓶。

"顾公子！"慕容昭脱口而出："我想吃韭菜盒子！"满院寂静中，屈封云剑柄上的红穗剧烈颤动，阮念的捣药杵"哐当"砸中自己脚背。

顾琅握着蒲扇的手顿了顿，药炉里腾起的白雾漫过眉眼："东市张记辰时开卖，去晚就凉了。

"慕容昭趁机翻下屋檐，追着那道身影窜进暗巷。

拐角处却见顾琅抱剑而立，绯衣映着晨曦恍若流霞："礼部昨日递了折子，说太子坟头的韭菜长势喜人，建议推广至皇陵增收。

""......其实野葱更入味。

""是吗？"顾琅突然逼近，松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那夜你塞进我枕下的桂花糕，用的是御膳房特供野葱吧？"慕容昭后背抵上冷墙，耳边炸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巷口传来巡防营的脚步声，他鬼使神差般扯过顾琅的广袖罩住两人。

黑暗中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青年将领的耳语带着戏谑："三更天偷糕，五更天盗玉，如今连尚书府的鹤顶红都要截胡——太子殿下假死三日，倒是比上朝还忙？""你早知道了？"慕容昭嗅着他衣襟上的沉水香，突然福至心灵："坟头菜籽是你换的！""礼部尚书参你踏坏的哪是菜园。

"顾琅指尖掠过他腰间蟠龙佩，"分明是人家偷埋的毒药窖。

"说着摸出个油纸包，"张记韭菜盒子，吃吗？"慕容昭咬下满口焦香时，忽觉颌角微痒——顾琅的指尖正划过他易容面具边缘："东宫暗卫统领今早哭着说，库房遭贼丢了二十八盒螺子黛，说是要给未来太子妃画眉......""咳咳！"慕容昭被韭菜呛出眼泪，恍惚想起今晨确实顺走了阿七的妆奁。

正要狡辩，忽听得巷外传来阮念的惊呼："屈封云你吞了什么！"两人赶到太医院时，只见屈封云面色发青地攥着个空瓷瓶，阮念正抓狂地翻医典："鹤顶红混着巴豆是什么毒？在线等挺急的！""是礼部尚书孝敬太子的特产。

"顾琅施施然掏出青瓷瓶，"不过今早被换成我的安神散。

"说着瞥向慕容昭，"除了会让人酣睡三日，顶多......说些梦话。

"慕容昭突然想起方才顾琅喂他吃的韭菜盒子，后背倏地沁出冷汗。

正要开口，忽见屈封云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搂住阮念的腰："小太医......你睫毛好长......"满院药童作鸟兽散，阮念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慕容昭趁机拽着顾琅翻墙逃窜，却在宫墙下撞见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礼部尚书捧着明黄圣旨，正对着他空荡荡的棺材哭嚎："太子殿下啊！老臣特意在皇陵种了千亩韭菜......""其实本王更爱野葱。

"慕容昭下意识接话，说完才惊觉扯掉了易容面具。

送葬队伍瞬间炸锅，礼部尚书吓得把毒药瓶塞进了丞相袖口。

顾琅在漫天纷飞的纸钱中轻笑出声，腕间剑穗缠上太子的蟒袍玉带："殿下可知，今晨有只野猫叼走了东宫所有螺子黛？"慕容昭望着他眼尾若有似无的黛色，突然觉得假死三天足够把毕生的脸都丢尽。

正要说话，忽见顾琅从袖中掏出块桂花糕："三更天了，翻墙吗？"夜色中的东宫屋脊上，慕容昭第无数次踩碎瓦片时，终于想起要问："那晚你怎知坟头是......""你偷糕从来只偷豆沙馅。

"顾琅替他拂去肩头落花，"而那夜塞我枕下的，是枣泥糕。

"慕容昭啃着重新偷来的桂花糕，在满殿药香中后知后觉——原来那晚顾琅根本没睡，由着他把半块凉透的糕点塞进锦被，就像纵容他在坟头种菜，在棺椁藏酒，在假死后依然鲜活地闯进每个晨昏。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慕容昭摸到顾琅枕下的《太子英魂传》话本，扉页赫然批注着："第三折抢亲戏码甚蠢，建议改成屋顶追妻。

"月色漏过茜纱窗，映着青年将领熟睡时微翘的唇角。

慕容昭偷偷将蟠龙佩系在他腰间，突然瞥见窗外闪过礼部尚书的身影——那老儿正拿着小铲子，兢兢业业在他坟头补种野葱。

第三章 螺黛春深上慕容昭趴在飞檐上数韭菜时，终于悟出个道理：假死容易收场难。

礼部尚书带领的种葱大队已在他坟头连轴转了七日，青翠欲滴的野葱田甚至引来户部官员考察，说要推广至江南水乡增收。

"殿下，顾统领把螺子黛全锁进玄武殿了。

"暗卫阿七顶着黑眼圈来报，"昨夜您翻墙摔碎的胭脂盒......""嘘！"慕容昭突然捂住他的嘴，眼睁睁看着顾琅拎着青瓷食盒走进太医院。

绯色官服掠过满地晒药笸箩，惊起几只偷吃枸杞的麻雀。

阮念正举着银针追屈封云："说了是治梦游症的！你躲什么？""上回你说安神散无害！"屈封云跃上药柜顶层，震落半罐决明子，"结果我在金銮殿抱着柱子喊了一夜娘子！"慕容昭趁机溜进煎药房，却被扑面而来的韭菜味呛得倒退三步。

顾琅好整以暇地掀开食盒，露出码放整齐的翡翠饺子："东宫小厨房新聘的岭南厨子，听说最擅长......""韭菜鸡蛋馅？"太子殿下苦着脸摸向醋壶，却被剑鞘轻轻压住手腕。

"是螺黛粉调的面皮。

"顾琅指尖沾了点翠色膏体，"礼部尚书进贡的波斯螺黛，说是画眉不晕染。

"说着突然倾身逼近，"比如......"慕容昭盯着他眼尾若隐若现的青黛，突然想起那二十八盒失窃的妆奁。

正要辩解，库房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屈封云抱着摔碎的翡翠白菜欲哭无泪："这真是梦游碰倒的！""哦？"阮念举着银针阴恻恻逼近，"那上个月打翻鹤顶红、前日泼了金疮药也是梦游？"慕容昭趁机叼着饺子溜向后窗，却见顾琅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玉带。

绯衣将领倚着朱漆廊柱，袖中滑落本泛黄的奏折："礼部提议将殿下衣冠冢迁入皇陵，陪葬品清单颇为有趣。

"太子殿下瞄到"西域螺黛二十盒"的字样，韭菜馅饺子顿时卡在喉头。

正要狡辩，忽见宫墙外飘来缕焦糊味——他坟头的野葱田竟燃起熊熊烈火，礼部尚书提着铜锣满场乱窜："快泼水！别烧了我的升官葱！"中当慕容昭第五次踩塌御膳房屋顶时，终于确认两件事：一是顾琅早知他假死，二是礼部在野葱田下埋了硝石。

"那老狐狸故意引雷火焚葱，实为销毁罪证！"慕容昭攥着烧焦的野葱冲进御书房，却见顾琅正给丞相画眉，"等等！你们在......""殿下可知波斯螺黛遇火显形？"顾琅笔锋一转，丞相花白眉毛上赫然显出靛蓝纹路，"礼部私贩的火药清单。

"丞相吓得打翻砚台，墨汁糊了满脸蓝纹。

慕容昭盯着他腰间眼熟的青瓷瓶，突然福至心灵："那夜尚书往你袖中塞的毒药......""是户部亏空的账册。

"顾琅甩出卷轴，密密麻麻的红圈标记着"野葱田开支"，"皇陵八百亩地，种葱耗银二十万两。

"慕容昭捏着烧焦的葱叶豁然开朗："硝石混账册，野葱掩铜臭！"忽听得屋梁传来闷笑，抬头正见屈封云倒挂金钩："小太医让我传话，硝石遇韭菜汁会......"轰隆！震天巨响中，慕容昭护着顾琅滚进龙案下。

硝烟散尽后，御书房只剩半堵残墙，礼部尚书举着铁锹在废墟中狂笑："老夫的升官道谁也拦不住！"下慕容昭从瓦砾堆里扒拉出螺黛盒时，闻讯赶来的阮念正给屈封云扎醒神针。

顾琅抹去额角血渍，剑尖挑起本焦黑的账册："尚书大人可知，野葱汁能解硝石毒？"礼部尚书狞笑着挥锹扑来，却被个翡翠白菜砸中后脑——屈封云举着半截房梁当标枪："老子的定情信物！"混战中被踩碎的螺黛腾起靛色烟雾，慕容昭趁机拽着顾琅跃上宫墙。

月色下满城灯火如星子坠落，顾琅突然抵着他胸口闷笑："殿下可知，那翡翠白菜是......""是本王准备下聘的玉雕样品！"慕容昭瞥见他染黛的耳尖，忽然将人抵在飞檐吻住，"不过现在，聘礼要换二十八盒螺子黛了。

"翌日早朝，顶着熊猫眼的礼部尚书被革职查办。

慕容昭摸着枕下的《太子追妻录》，瞥见顾琅新添的批注："第七折屋顶吻戏尚可，建议加聘礼三百车野葱。

"宫墙外，阮念追着试新药的屈封云跑过十里野葱田。

慕容昭咬着顾琅偷来的桂花糕，突然想起那夜坟头的枣泥糕——原来有些爱意，早藏在故意露出的破绽里，等人怀着满腔赤诚来撞破。

春风卷起《太子起居注》，最新页墨迹未干："景和三年春，帝与后种葱于野。

后曰：'此葱甚辣，宜佐君百年。

'"第四章 椒盐秘辛上慕容昭捏着颗西域葡萄蹲在御膳房梁上时，终于明白为何顾琅要将椒盐罐锁进玄武殿——礼部倒台后，六部官员竟流行起往东宫塞调料的风气，美其名曰"抚慰太子守寡之苦"。

"殿下，工部侍郎献了三百斤蜀地花椒。

"阿七顶着满头红麻籽跃上房梁，"说是给您去去坟头的阴湿气。

"瓦片下传来顾琅清泠的嗓音："阴湿？上月户部往殿下衣冠冢浇了八十车粪肥，说能改良野葱土质。

"绯衣将领执笔批阅奏折，腕间悬着的螺黛盒随动作轻晃，在慕容昭心尖荡出圈圈涟漪。

太子殿下喉结微动，葡萄"咕咚"滚落食盒。

顾琅笔锋骤转，蘸着椒盐在折子上勾画："刑部提议将野葱田改建诏狱，说是沾过殿下仙气的刑具更......"话未说完，房梁轰然塌落。

慕容昭抱着椒盐罐栽进糯米糍里，抬眼便见顾琅广袖翻飞间露出截皓腕，新描的黛色花钿灼灼如焰："工部的花椒掺了漠北沙砾，殿下尝尝？""若是阿琅亲手炒的，砒霜也甘之如饴。

"慕容昭嬉笑着摸向他腰间剑穗，却被卷宗拍开爪子。

顾琅拎起黏满糯米的《刑狱改良策》，忽见"野葱汁洗冤录"字缝间洇着诡异的朱砂纹。

暮色漫过茜纱窗时，阮念举着银针冲进殿门："顾兄快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