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到第七次时,脚手架上的铁管开始摇晃。正午阳光穿过钢筋骨架的缝隙,在水泥地上织出蛛网般的光斑。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压在工地围挡上,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
轮椅的扶手沾满铁锈,硌得掌心生疼。三十年来每逢拆迁季,这座城中村就会在推土机的轰鸣里颤抖。我能看见未来三天将要发生的事——穿碎花裙的女孩会在周四傍晚被坠落的钢梁砸中,戴安全帽的工人将在周五黎明踩空脚手架,而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会在周六清晨被飞溅的玻璃划破喉咙。
"大爷,您又来看树啊?"包工头老张递来半瓶冰镇矿泉水。他后颈的胎记像片枫叶,这是第七次轮回里我记住的标记。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裤腿上洇出深色痕迹。三十年前我坐在这棵槐树下写生时,颜料盒里也常落进这样的水渍。
第一个死亡发生在1993年夏至。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蹲在树根处捡槐花,塔吊的钢索突然绷断。后来我在医院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总会想起她头发里槐花的甜香。那天起我发现自己能看见未来,却像被焊死在轮椅上的观剧者,眼睁睁看着悲剧按剧本上演。
"这树怕是保不住喽。"老张用安全帽扇着风,露出镶金的门牙。我数着他眼角的皱纹,和过去六次轮回里分毫不差。推土机在百米外轰鸣,惊起一群灰扑扑的麻雀。有只蚂蚁顺着轮椅轮胎往上爬,在镀铬扶手上茫然打转。
黄昏时下起太阳雨。碎花裙女孩蹦跳着穿过工地,塑料凉鞋踩出水花。她手腕上的银铃铛叮咚作响,让我想起母亲临终时床头的风铃。钢梁的影子在她头顶摇晃,像死神举起的镰刀。我想喊却发不出声,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三十年前那场车祸不仅夺走我的双腿,还带走了完整的声带。
钢梁坠落的瞬间,时间忽然凝滞。雨珠悬在半空,麻雀定在飞离枝头的姿态。我看见无数个自己重叠在轮椅上:二十岁拄拐的青年,四十岁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