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县,军营驻扎处。
一个顶着娃娃脸的军装汉子,扯着头发胡子全都发白的老头急道。
“这毒都解了,我家将军为何还是昏迷不醒啊!”
“暗毒虽清,但将军的身体也消耗过大,身体恢复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说人话!”
粗犷的男声大吼道。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抖着胡子解释:“这……这将军只是睡着了,到时候自然会醒的。”
混沌之间,陆为晟听见熟悉的声音,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他在昏迷中看见一本自动翻页的书,书里有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人,也叫陆为晟,跟他一样,五品中郎将的官职,父母皆亡,被派到辉县剿匪。
陆为晟在书里是重生女主姜云婉前世的夫君,跟女主成亲三年不圆房,让人守活寡,最后还以通敌叛国之罪,全族抄家流放。
姜云婉就是死在流放的路上,然后重生到与陆为晟成婚前三月。
重生归来的女主第一时间跟陆为晟撇清关系,后来首接提前拿出了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他这个渣男前夫。
女主嫁给自己相中的状元夫君,两人和和美美,三年抱俩,最后还得了诰命,全家迁去京城,成了京城众多贵妇艳羡的对象。
看完书,陆为晟郁闷极了。
他陆家满门忠烈,一家子全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
家中长辈最后更是牺牲在边境战场上,只剩他一个独苗。
而他自己,也是在边境拼杀了九年才回来。
刻在骨子里的家仇国恨,通敌叛国的罪名怎么可能是真。
思绪飞转,陆为晟现在只想醒过来,验证那书里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
送走大夫回来,陆元就看见自家将军苍白着一张脸,刀削斧劈的脸上满是戾气,紧闭的双眸下是滚动的眼珠。
“将军!
将军你醒了!
你醒了是不是!”
陆元激动万分,首接上手握住陆为晟的肩膀疯狂晃动起来。
陆为晟本来还没完全清醒的,这下子是醒了个彻底。
费力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晃动,比梦境还像梦境。
“停!
扶我起来。”
陆为晟及时出声喝止陆远的动作,免得自己伤还没好全就遭受二次伤害。
见人脸色不好,陆元乖乖将陆为晟扶坐在床上。
“我昏迷多久了?
城外三浆坡可有异动?”
他这次受伤不是意外,而是在三浆坡剿匪的时候吃了冷箭,箭头上涂了剧毒。
他当即倒了下去,剿匪队伍群龙无首,方寸大乱。
他毒发突然,手底下的将士又以他的性命为重,只能撤退,一次声势浩大的剿匪行动就这么虎头虎尾的结束了。
谈到正事,陆元登时变得严肃起来。
“禀报将军!
您己昏迷十日,这十日内三浆坡并无异动,但线人得到消息说,三日后将有一队皇商商队经过三浆河段,三浆坡的匪徒都在养精蓄锐准备出击。”
三日后的皇商商队?
这跟书中的细节完全吻合。
在书中,这支商队来自京城徐家,是大皇子侧妃的母家,大皇子为长,颇受皇帝宠信,得这大皇子侧妃为大皇子生下皇长孙,地位超然,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动徐家的商队。
可三浆坡的水匪竟然敢对徐家的商队出手,最后成功劫走了货物不说,随行押送货物的徐家大少也惨死于水匪之手。
大皇子震怒,他这个剿匪首将也被一撸到底,连降三级。
陆为晟眼神幽深,“可打听到是哪家的商队?”
陆元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但还是如实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京城徐家,徐家大少也在其列,早前还递信给将军,拜托您多关照一下。”
陆为晟想起来了。
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徐维文就给他递过拜帖,但他为了避嫌,并没有与人见面,最后徐维文又传了书信,他只当是客气拉拢之词,到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关窍。
算算时间,他跟徐维文也就前后脚出发。
只不过他是出兵剿匪,一路快马加鞭,到比押货的徐维文早到十几日。
陆为晟己经对书中的内容信了七分,这剩下的三分,还要他验证过后才知道。
此事关系重大,唯有他亲自出马才能放心,但眼下的得水匪还得收拾了。
于是陆为晟吩咐道:“传我命令下去,所有人整装待命,后日随我去剿灭水匪!”
陆元心潮澎湃:“是!”
*县令府外,陆为晟一身黑色劲装,藏身在靠近后院的一棵大榕树上。
这里视野极佳,一眼就能看尽整个姜府后院,他只待验证过后姜县令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姜云婉的千金就知道了。
可他几乎等了两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总不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吧。
天色一黑,陆为晟终于沉不住气,飞身扒上了屋顶。
可里面并没有什么县令千金,只两个瘦巴巴的小哥儿。
完了,这下是真摸错地方了,但来都来了,这两人也是县令府里的人,肯定也知道有关县令千金的信息。
“公子,你快休息吧,你都绣了一天了,眼睛该受不住了。”
一个穿着翠色单衣的小侍劝道。
坐在桌案旁的貌美小哥儿胡乱嗯嗯两下,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停。
“清山哥哥马上就要去参加乡试了,这护膝得赶在他出发前绣出来,我可不得着急吗?”
姜云陶恨不得自己长了十双手,能一夜之间把护膝赶出来。
他还等着把这护膝绣出来,卖给绣庄,到到时候拿着银钱买一副次一点的,余出来的钱他还能存下来呢。
小竹嘟着嘴不满:“公子你可是县令公子,想要什么夫君没有,干嘛这么讨好何清山一个清贫童生?”
听到这话,姜云陶停下动作自嘲一笑:“我算什么县令公子。”
何清山虽然只是个童生,但贵在人品出众,家庭简单。
最最最主要的是,何清山家世远比不上姜家,他才有可能嫁过去当正君。
姜云陶眼神晦暗,他是庶子,又是个不受宠的哥儿。
若是自己不为自己谋划,恐怕到时候草草就被主母打发给商户做妾了。
谁叫他是个哥儿呢。
大齐朝一共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和哥儿。
哥儿面肖男子,却不如男子魁梧有力,身如女子可有孕育后代的能力,却又不如女子那般易孕。
两头都沾,两头都不占好,地位十分尴尬,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哥儿当正室。
姜云陶没什么大志向,只想早早找个好人嫁了,当个正室。
他是庶出没关系,他的孩子不能是庶出了。
何清山就是他选中的那个’好人’。
陆为晟误打误撞偷听了人家小哥儿的夜间秘话,只觉得这县令小公子恨嫁得很。
正准备抽身离开,就捕捉到有关姜云婉的信息。
陆为晟动作一顿,耳朵又诚实地贴了上去。
“老爷真是偏心,明明都是他的孩子,他却偏心大小姐偏心到没边了。
我听说啊,老爷最近在找门路,想要将大小姐许给那位来剿匪的陆将军呢!”
姜云陶听完,即便是早就习惯了,但心里还是不免浮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陆将军?
就是那个凶神恶煞、身长八尺,凶恶的能吓哭小孩子的陆郎将?”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嫉妒姜云婉有个好婚事,只恶意揣测:“这陆郎将一看脾气就不好,说不定得还爱打媳妇,还是何清山好,长得好,脾气也好!”
小竹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家主子还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他们主仆二人就没见过陆郎将长什么样。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陆将军气宇轩昂,面如冠玉。”
“何清山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呢!”
姜云陶不服气怼道。
“陆郎将身手不凡,一手枪法超然拔群,手下号令五千精兵。”
“何清山八岁作诗,十岁就写得一手好字,作出的文章精彩绝伦,让辉县无数学子文人拜服!”
姜云陶不甘示弱,姜云婉压了他十几年,选的夫婿还要压他一头不成?
自家公子冥顽不灵,小竹只能放大招了。
“陆将军是圣上亲封的五品怀化郎将,在京城还有御赐的大宅院哩!
比咱们县令府十个还大。”
姜云陶卡壳了:“何清山……何清山他、他早晚能当得五品大官!
我看他有状元之姿!”
一通攀比下来,两个小哥儿皆气鼓鼓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只是姜云陶眼神飘忽,黑亮的眸子像是作了贼一样心虚。
但心虚之后就是浓浓的哀伤,最后终于绷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何清山就是最好的!
那、呜呜……那什么陆将军,瞎……瞎了眼,能看上姜云婉的能是什么好人!”
被迫瞎眼、并看上姜云婉的陆为晟本人:……他这个被人一通贬低拉踩的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呢,底下这个坏他名声的哥儿倒先哭了出来。
他比那个什么何清山优秀不是公认的事实吗?
把他跟一个小童生放到一起比较,本身就己经够离谱了,哭什么哭。
就算何清山是书中男主也不行。
陆为晟烦闷地啧了一声。
这时候他己经完全确信书中的内容全都是真的了。
他真的是书中女主的垫脚石炮灰。
下面的小哥儿,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要钱的往下掉,哭得粉腮飞霞,泪眼朦胧。
一张白软的面皮都被他哭红了,一滴滴泪珠从颊边滑落,烛光下的脸被映得像黄昏时刻带着晚露的水蜜桃。
良久之后,陆为晟才如梦初醒一般,用袖口蹭了蹭自己的嘴角。
他竟然偷看个哥儿,看得发痴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世家的贵女哥儿向他示好,他可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反应过来的陆为晟立马挪开视线,将掀开的瓦片放了回去,翻身坐在屋顶上平复心情。
哭得再好看又怎样,也跟他没关系。
这个哥儿估计就是书中,被重生的女主抢了夫婿,又被混混毁了容貌,被嫡母胡乱许给一个看门汉,凄惨一生的早死炮灰。
跟他一样,成了女主姜云婉的垫脚石、对照组。
陆为晟忽略自己心中莫名的情绪,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己经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了,先知剧情的他,绝对不会走上书中的老路。
至于下面的小哥儿……等他收拾了姜云婉那个恶毒女人,这小哥儿应当会顺利嫁给他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