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无忧镇。
镇尾有家破酒馆,名曰“爱来不来”。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门口的躺椅上,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西仰八叉地躺着,眯着眼,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叫老夜,是这酒馆的掌柜。
唯一的营生,就是晒太阳。
“爹!
爹!
你醒醒!”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软糯又急切。
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娃,扎着两个冲天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褂,正努力踮着脚,用她肉乎乎的小指头一下下地戳着男人的大腿。
她叫阿滚,是老夜的女儿。
老夜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别闹,阿滚,让爹再睡会儿……就一会儿……不行!”
阿滚气得小脸鼓成了包子,两手往小腰上一叉,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今天是我们制定‘重铸魔心,颠覆天道’计划的第一千零九十五天!
你己经躺平整整三年了!”
“三年啊!
爹!
你的雄心壮志呢?
你当年差点掀翻天界的霸气呢!”
“学一学悟空爷爷当年大闹天宫的精神,不死不休!”
老夜掏了掏耳朵,含糊不清地回答:“喂狗了。”
阿滚气得首跺脚,奶凶奶凶地吼道:“你再不起来搞事业,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了!”
这话显然毫无威慑力。
老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那正好,省下买糖葫芦的钱了。”
阿滚:“……”她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完了,爹彻底废了。
想她阿滚,乃是上古魔尊夜阑的一滴心头血,融合了魔心最核心的野心与霸气所化。
她爹,曾是让三界神佛闻之色变的男人!
可现在呢?
惨败一次后,魔心破碎,神魂重创,躲在这凡间小镇,成了一条只想翻肚皮晒太阳的咸鱼!
就在阿滚悲愤交加,准备用哭声淹没这条咸鱼爹时,酒馆那扇快散架的木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老夜!
给老子滚出来!”
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晃悠着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他一脚踹翻一张桌子,凶神恶煞地吼道。
“这个月的孝敬钱,该交了吧?”
老夜依旧躺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嗯。”
刀疤脸见他这副死样子,火气更盛,唾沫横飞地骂道:“嗯你妈!
你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还敢跟老子装大爷?
信不信老子把你这破酒馆给点了!”
另一个瘦猴地痞嘿嘿一笑,目光落在了阿滚身上。
“大哥,这老东西没钱,倒是有个水灵灵的女娃。”
“看这小模样,卖到城里的勾栏里,肯定能值不少钱!”
话音未落,躺椅上的老夜猛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慵懒散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深渊,没有半点情绪,却让人看一眼就如坠冰窟。
刀疤脸被他盯得心里一毛,但仗着人多,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
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老夜没说话,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他再次翻了个身,背对众人。
“卷不动了,真的……”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刀疤脸见状,胆气又壮了起来,狞笑着朝阿滚走去:“小丫头,跟叔叔走,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准碰我!”
阿滚虽然害怕,但骨子里的魔王血脉让她没有退缩。
她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朝刀“脸砸去。
石子软绵绵地砸在刀疤脸的胸口,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呵,小野种还挺辣。”
刀疤脸不屑地嗤笑一声,蒲扇大的手掌首接朝阿滚的脑袋抓了过去!
“爹爹!”
阿滚吓得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就在刀疤脸的手即将碰到阿滚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猛地推开。
刀疤脸踉跄几步,还没反应过来,他怀里揣着的一串铜钱中,一颗毫不起眼的黑色珠子突然滚落出来。
那珠子看起来灰扑扑的,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
可就在它滚到阿滚脚边的刹那——嗡!
阿滚的小脑袋里猛地一声轰鸣!
一股无比亲切、无比渴望的感觉从那颗珠子上传来,像是在呼唤着她!
“爹爹!”
阿滚瞬间忘了害怕,她的小手指着那颗黑不溜秋的珠子,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是它!
就是它!”
“你的心!
我感觉到你的心了!”
“爹爹!
快!
把你的心抢回来!”
躺椅上,那个仿佛己经睡死过去的男人,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刀疤脸被推得莫名其妙,听到阿滚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珠子,捡了起来。
“心?
什么玩意儿?”
他满脸不屑,把珠子在手里抛了抛,对着老夜嘲笑道:“你说的是这个破珠子?
这是老子前几天从一个死人身上摸来的!
想要啊?
拿钱来换!”
“不……不对……”阿滚的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小眉头紧紧皱起。
“是一块碎片……很小很小的一块……爹爹,你的魔心碎片!”
“魔心碎片”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老夜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万年前惨败的画面,天帝那张伪善的脸,天道无情的审判……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猛地坐起身。
整个酒馆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一股若有若无的,来自亘古洪荒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刀疤脸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看着老夜终于有了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
他把那颗黑色珠子凑到嘴边,伸出舌头夸张地舔了一下,满脸淫邪地笑道:“想要?
可以啊。
让你女儿陪我们哥几个玩玩,这珠子就当是赏你的了!”
话音刚落。
他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一只算不上干净,甚至指甲缝里还有点泥的手,正扼着他的喉咙。
而那只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夜那双半睡半醒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歪了歪头,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