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死了。
意识最初回归时,她漂浮在自己身体的上方,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茫然地看着下方那口华贵却冰冷的金丝楠木棺材。
棺盖尚未合拢,露出她那张精心修饰过、却毫无生气的脸。
她记得,那是她最爱的胭脂色,庶妹沈月柔曾甜笑着说:“姐姐涂这个颜色,最是雍容华贵,正配得上你未来皇后的身份。”
未来皇后?
呵。
灵魂没有眼泪,但那股滔天的怨愤与不甘,却几乎要将她这虚无的形态都撕裂。
她眼睁睁看着灵堂之上,她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沈擎,一夜白头,挺拔的身躯佝偻着,老泪纵横。
她拼命想扑过去,想告诉父亲她在这里,想触摸他颤抖的手,却只能如同透明的水纹,一次次穿透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那对璧人。
她曾经的未婚夫,三皇子萧铭,一身素缟,面容沉痛,正接受着百官们的慰问。
他演得真好,那眉宇间的哀戚,几乎能以假乱真。
而在他身侧,轻轻扶着他手臂的,正是她那好庶妹沈月柔。
沈月柔穿着一身月白孝服,哭得梨花带雨,弱不禁风地倚靠着萧铭,好一对伤心欲绝的“未亡人”与“挚友”!
沈清璃的灵魂在尖啸!
就是他们!
是这对狗男女联手毒死了她!
那碗她临死前喝下的安神汤,是沈月柔亲手端来,说是三皇子特意为她求来的宫中秘方!
而萧铭,就在一旁,用她曾经最深爱的温柔眼神,看着她一口口喝下穿肠毒药!
恨意如野火燎原,烧得她魂魄灼痛。
葬礼结束,她的棺椁被送入沈家祖坟。
可她的灵魂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无法离开皇城,只能日复一日地飘荡在她曾经珍视的一切之上。
她看见沈月柔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郡主府,将她最爱的紫玉琉璃钗戴在自己头上,将她珍藏的孤本琴谱随意赏给下人。
她看见萧铭在皇帝面前愈发得意,凭借着从她父亲那里窃取的军功和人脉,一步步接近权力的中心。
但这,仅仅是开始。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漂浮在将军府上空,眼睁睁看着一队禁军如狼似虎地冲入府中。
为首的,正是萧铭的心腹。
他们高喊着“奉旨查抄”,将“通敌叛国”的罪名,狠狠扣在了她一生忠烈的父亲头上!
父亲怒目圆睁,想要辩驳,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那些她熟悉的叔伯家将,奋力抵抗,却一个个血溅当场,染红了庭前的青石板。
母亲的哭喊声,弟妹的尖叫声,仆从西散奔逃的混乱……她珍视的家族,她引以为傲的将军府,在她眼前分崩离析,被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彻底摧毁。
她想冲下去,想用灵魂的力量撕碎那些刽子手,却只能像一阵无力的风,徒劳地穿过那些沾满亲人鲜血的刀剑。
最后,她看到了沈月柔。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华服,撑着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到被押解出来的父亲面前。
雨水中,父亲形容枯槁,枷锁沉重。
沈月柔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带着甜蜜而恶毒的笑意说:“父亲,您放心去吧。
姐姐在黄泉路上,会等着您的。
这将军府的荣耀,以后由女儿来……慢慢败光。”
“毒妇!
毒妇——!”
沈清璃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咆哮,那股积压的怨恨、愤怒、绝望,如同火山喷发,在她虚无的体内疯狂冲撞。
她看到父亲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倒下,目眦尽裂。
天空的雷霆炸响,刺目的闪电照亮了沈月柔那张得意扭曲的脸,也照亮了这人间炼狱。
够了!
够了!
她珍视的爱情,是谎言!
她珍视的亲情,被践踏!
她珍视的家族,己覆灭!
她这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滔天的怒火席卷了她最后的意识,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极致的恨意燃烧着,要将她这缕孤魂也彻底焚毁。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深处——若有来生,若有来世!
我沈清璃,定要饮其血,啖其肉,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奉还!
萧铭!
沈月柔!
我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
唯余那不甘的诅咒,在冥冥中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