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活的,像无数细小的冰蛇,沿着她的脊椎蜿蜒而上,啃噬着最后的意识。
楚卿最后的记忆,停留在23岁那个雪夜。
沈月凝那张娇艳而扭曲的脸,以及继母赵氏冰冷的目光。
她们夺走了她的一切——尊严、嫁妆、乃至生命。
“楚家,有我这一个嫡女就够了!”
蚀骨焚心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火油,在她冰冷凝固的血液里轰然炸开!
她怎能甘心?!
若有来世,定要……“咚!”
熟悉的、头骨欲裂的剧痛再次袭来,却远比记忆中被活活打死时要轻。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意识从7年后的死亡深渊,粗暴地拽回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楚卿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在结着蛛网、落满灰尘的房梁上。
身下是冰冷刺骨的木板地,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炭火的呛人烟气和一股陈年的霉味。
这里是她那个位于楚府最偏僻角落的破败院落!
额角湿黏一片,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太阳穴滑落。
这感觉,这场景……是了,这是她16岁那年!
继母赵氏同样借口她“私藏外男之物”,将她拖到此处动用私刑,意图彻底毁掉她的名声!
前世的这一次,她虽侥幸未死,却被坐实了罪名,在族老面前颜面尽失,彻底失去了掌管生母嫁妆的资格,从此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一步步走向7年后那个雪夜的绝境。
原来,她不仅重生了,还回到了7年前,一切悲剧命运真正开始转折的这一刻!
“命还真硬。”
沈月凝那娇滴滴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响起,那只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再次狠狠抓住了她的头发,“看来,得多费些力气了,可不能误了母亲的时辰。”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身体被粗暴地拖拽着,额角再次对准那染血的、棱角分明的桌角——就是现在!
就在额头即将再次承受重击的前一瞬,22岁灵魂所带来的冷静与7年恨意积累的力量轰然爆发!
楚卿手肘猛地向后一击,精准又狠辣地撞在沈月凝的肋下!
“呃啊!”
沈月凝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抓着头发的手下意识松开,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在了一个破旧的箱笼上。
她惊骇地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鬼,“你……你这贱人!
你敢反抗?!”
楚卿趁机挣脱,虽然这具16岁的身体同样虚弱,但支撑它的,是一个历经沧桑、充满决绝的灵魂。
她用手肘支起上半身,抬起沾满血污的脸。
鲜血糊住了她左眼的视线,视野里一片猩红。
但她右眼却亮得骇人,那不再是16岁少女应有的惊慌或委屈,而是属于22岁历尽磨难、从地狱爬归来的沉静与冰冷,里面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死死地钉在沈月凝身上。
那眼神,让沈月凝心底发毛,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反抗?”
楚卿开口,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难道要我像十年前那样,任由你们母女搓圆捏扁,一步步被你们逼上绝路吗?”
她的话语中暗含了未来的信息,但此刻听在沈月凝耳中,只觉怪异而恐惧。
“你、你胡说什么!
谁逼你了!”
沈月凝色厉内荏地尖声反驳,“是你自己行为不端,私藏秽物!
我和母亲是在教你规矩!”
楚卿不再看她。
22年的记忆在脑中飞速流转。
今晚,赵氏同样“请”来了几位楚家的旁支族老,就在院外。
前世的她,被打怕了,也懵懂了,未能识破此局,在族老面前语无伦次,坐实了罪名。
但这一世,不同了。
她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让外面那些人看到!
她不仅要破局,更要借此,吹响反击的号角!
她咬紧牙关,无视额角撕裂般的剧痛,用手撑着旁边的桌腿,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鲜血因她的动作流得更急,在她年轻却苍白的脸上划出几道怵目的红痕。
沈月凝看着她如同浴血修罗般挣扎起身的模样,那眼神中的冰冷和决绝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强自镇定:“你……你还想做什么?
母亲和族老们都在外面,你休想颠倒黑白!”
楚卿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女,只是艰难地,一步,一步,拖着虚浮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她前世屈辱开始的木门走去。
殷红的血珠随着她的脚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血花。
门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低语声,是赵氏那故作温和与担忧的嗓音,正引导着什么人靠近。
来了。
楚卿在门前站定,染血的手缓缓抬起,冰冷的门栓入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霉味、血腥气和阴谋味道的空气。
这一世,她携22年阅历与恨意归来,不再是那个懵懂无助的16岁少女!
这一世,她要亲手推开这扇门,将这吃人的算计,彻底掀翻!
“吱呀——嘎——”一声刺耳冗长的声响,骤然划破了夜的死寂!
木门,被她猛地拉开!
风雪瞬间呼啸而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墨发狂舞。
门外廊下,正要作势敲门、脸上挂着悲悯的继母赵氏,以及她身后几位被引来的楚家族老,闻声齐齐怔住,愕然望向门内。
当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骇然失声,僵立当场。
少女立在风口,黑发凌乱,脸上血污纵横,最触目惊心的是额角那个仍在渗血的窟窿。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没有泪水,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仿佛洞悉了一切阴谋与污秽的火焰在燃烧。
她站在那里,以一种无比惨烈和震撼的方式,悍然闯入所有人的视野。
赵氏脸上那精心维持的表情瞬间凝固,龟裂。
楚卿染血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氏脸上,用那沙哑却清晰得可怕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母亲带着各位叔伯祖父前来,是终于……要来定女儿的罪了么?”
话音落下,院内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风雪呜咽,卷着血腥气,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这一次,她不再是待审的囚徒,而是手持血证的控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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