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35年7月，赣北大地在烈日下发出无声的呻吟。
李青阳蹲在自家田埂上，指尖触碰着干涸土地上的裂缝。
那裂缝宽达三指，深不见底，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刻在大地母亲的脸上。
他记得祖父留下的全息影像里，这片田野在二十一世纪夏季总是绿浪翻滚，蛙声一片。
如今，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褐黄和死寂。
“青阳，回来吧，没水了。”
父亲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看见父亲佝偻的身影站在倒塌的井架旁，手里拎着半桶浑浊的泥水。
这是全家三口人一天的全部用水。
“省里通知，未来三个月实施西级配水。”
村长的电子扩音器在村里回荡，“每天早六点到八点开放地下水泵，每户限取二十升！”
李青阳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作为一名清华大学天体物理系的辍学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一切的成因——两个世纪前开始的温室效应失控、冰川加速融化、大气环流改变，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在这片曾经鱼米之乡的土地上上演了终极悲剧。
“爸，我明天去上海。”
他平静地说。
父亲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想好了？
地下城的日子...不好过。”
“想好了。”
李青阳的目光越过枯死的稻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在乡下是等死，去地下城，或许还有条活路。”
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闪烁着微光，显示着一张电子招聘传单：“地下城建设集团招募技术工人，包食宿，预付三个月安家费。”
那点安家费，刚好够支付父亲和妹妹在难民安置点的基本生活费。
傍晚，李青阳在整理行装时，妹妹青雨悄悄走进来，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合金盒子。
“哥，这个给你。”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手工卡片，上面用光敏墨水绘着太阳系行星图。
“你以前教我的，”青雨小声说，“你说总有一天，人类会走向星空。”
李青阳心头一紧。
那是他大学期间回家过暑假时，给当时还小的青雨讲的天文知识。
如今他辍学回家务农，那些知识仿佛成了讽刺。
“谢谢小雨。”
他轻轻拥抱妹妹，“等哥在城里安定下来，就接你和爸过去。”
青雨却摇摇头，指着窗外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哥，你要去的是那里。”
李青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金星，黄昏时分最为明亮。
“为什么是金星？”
“昨晚我梦见你了，”青雨神秘地说，“你站在一个全是玻璃的城市里，头顶上不是天空，是星星。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你身边有很多道门。”
“很多道门？”
李青阳困惑地重复。
“就是...一扇门后面还有一扇门，无穷无尽。”
青雨努力描述着，“你在那些门之间穿行，像鱼儿游过水波。”
李青阳只当是妹妹的童言稚语，小心收好卡片，继续整理行装。
他不知道，青雨描述的正是西维空间在三维生物意识中的投影。
而这个看似普通农村女孩的青雨，其实是罕见的天然高维感知者。
深夜，李青阳被一阵奇怪的嗡鸣声惊醒。
他走到窗前，看见夜空中数道流光划过，方向首指西北的祁连山脉。
近年来，关于联邦政府在西北建设巨型工程的传闻不绝于耳，官方称之为“蓬莱计划”。
他启动床底下藏着的个人终端，接上自制的量子信号放大器。
三年前离开学校时，导师曾秘密交给他一个加密频段的接入权限，说是“以防万一”。
终端屏幕亮起，跳出一串他从未见过的数据流。
那不是普通的通讯信号，而是一种复杂的拓扑结构图，仿佛在描述某种空间的褶皱和弯曲。
作为曾经专攻宇宙学的学生，他认出那似乎是...虫洞的数学建模？
更让他震惊的是，数据流中夹杂着一段简短讯息：“天鹅座X-1引力异常，疑似人工干预。
预警等级：黄。”
天鹅座X-1，那个他大学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一个位于天鹅座的恒星级黑洞。
什么样的文明能够干预黑洞？
又为何要向他这样的普通人发送预警？
李青阳迅速记录下数据流的关键特征，然后断开了连接。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空，第一次对未来的地下城生活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期待。
他不知道，就在三百公里外的上海，一座贯穿天地的巨大建筑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人类历史上第三座太空电梯，“昆仑-III”，己经进入了常态化运行阶段。
而在月球正面，一个由地球联邦主导的氦-3采矿基地“广寒宫-III”，正在为整个地球圈提供着七成的聚变能源。
更遥远的地方，在火星轨道上，第七艘搭载曲速引擎的深空探索舰“精卫号”正在进行虫洞跳跃测试。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在不可避免的全球性生态崩溃到来前，为人类文明保留火种。
第二天清晨，李青阳背起简单的行囊，在父亲沉默的注视和妹妹含泪的告别中，踏上了通往上海的磁悬浮列车。
列车驶出车站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故乡。
龟裂的土地在朝阳下泛着血红色的光，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流血。
他不知道，这一去，他将不再只是地下城里的一名普通工人，而是即将成为连接地球与星空、人类与宇宙的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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