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36年,旌城东郊。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在东郊一座白色小楼前突然停下。
车还没停稳,车门被大力的推开。
大门口有两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车里出来了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的胖子,带着一个绅士帽,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抱着一个红色的锦盒。
两名守卫见状刚要去拦截,从后面大门里走出来个尖嘴猴腮的人,开口道“苏三爷,怎么了,是旌湖的水泄了?!”
,说话的是小白楼的管家牢管家。
牢管家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身形消瘦,三角眼,鹰钩鼻,下巴的山羊胡显得既精明又滑稽。
苏三河喘着粗气开口道“牢管家,我要见谷大爷!
没时间跟你打趣,救命的事”说着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牢管家看着这位旌城第一大帮派的老大这样的神情,明白确实出事了,马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用像枯树枝一样的左手指了指盒子说道:“与这东西有关?!”
,苏三河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牢管家马上转过身来,低沉的说了声开门,两个守卫马上打开大门,苏三河跟着牢管家快步的向着白楼里走去。
穿过前庭,到达小白楼门前,小白楼大厅的门开着,从大门望去,视线被一个两米高的屏风挡着,屏风上画着一个麒麟样的神兽。
到门口,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牢管家看了看苏三河,苏三河会意的点了点头,牢管家先行进入大厅。
不一会,牢管家出来对苏三河说“大爷在里面,请苏三爷进去”。
苏三河刚要迈腿进去,突然停了下来,思考片刻,将锦盒递给牢管家,牢管家愣了一下,赶忙接了过来,跟在苏三河后面进入了小白楼。
这时谷大爷己经在前厅坐着了,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个屏风。
苏三河到了大厅中央,弯腰行了个礼,双手抱拳道“大爷,旌湖出怪事了”。
谷大爷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摆手示意苏三河先坐下。
等苏三河坐好,牢管家同时让手下端上了一杯茶和一个折好的毛巾。
苏三河这才发现自己己经是大汗淋漓,把帽子放在旁边,用毛巾擦了擦额头,没有喝茶,刚准备开口,谷大爷开口说道“老三,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不就是三十几个河漂子么,这年头,死人很正常,只不过这次多了点,莫不是你摸走的铃铛有问题?”。
(河漂子就是河里的尸体,铃铛就是尸体所带的物件。
)听到这,苏三河刚擦好的汗又流下来了,不过这次是冷汗,从出事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谷大爷就己经知道了。
自己可是第一时间下了封口令,而且摸铃铛这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想想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但是转念一想也给了自己希望,说明这件事只有谷大爷能帮自己。
说起这位谷大爷,来历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以前旌城没有小白楼,也没有一个姓谷的。
突然某一天出来了一个姓谷的,在城郊修了个小白楼。
小白楼出现不久,当时的军阀觉得谷家有钱,想去抢点钱财做军饷,于是让手下带人去抄小白楼。
结果那些大头兵还没到小白楼,那个军阀突然就派人把军队截回去了,还放出话来谁也不许动小白楼。
当时大家猜测可能那个姓谷的是跟张大帅关系好才这样,可是后来换了好几个军阀,对谷家都很客气。
久而久之黑白两道都不敢招惹谷家小白楼,再后来黑白两道就推谷大爷为旌城龙首,何为龙首,不是什么老大,是名望在黑白两道有很大份量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认可的人,有啥纠纷也都找谷大爷评判,无论结果如何,黑白两道甚至军阀都认可。
大家如果遇到啥难处也找谷大爷,谷大爷也会尽力帮忙。
所以按照谷大爷的做派,能让苏三河进小白楼门,就是决心要帮他,所以苏三河就把今天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跟谷大爷说了一遍。
苏三河,家里排行老三,所以江湖上都叫他苏老三,家里世代都是旌湖的渔民。
旌湖名为湖其实是一条大河,流经旌城城中时,河面变宽,看起来像湖。
民国期间,军阀混战,日子困苦,苏三河纠集旌湖边上的渔民,码头的苦工,成立了一个帮派名叫河帮,控制旌湖的水运。
苏三河也成为了河帮的老大,人称苏三爷。
今早本来有一艘运货船要卸货,由于这批货比较值钱,苏三河得亲自过来监工。
今早河面起了大雾,苏三河站在船头看着河工干活。
突然手下有人喊河里有水漂子,苏三河毕竟在码头混了很多年,当今又是兵荒马乱,河里出现个把死人,都己经见怪不怪了。
苏三河并没有放在心上,赶紧叫住要去看热闹的河工,呵斥他们继续卸货。
同时,又怕影响卸货进度,所以叫来得力手下小全子,吩咐道:“全子,你赶紧带几个人去把河漂子捞起来,然后找个地埋了,***的晦气。”
手下小全子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帮派的小喽啰下了船,来到发现河漂子的河边。
尸体是面朝下漂浮在河边上的,小全子几个人下了河,用钩子勾住尸体,翻了过来,尸体是一个男性,由于被水泡的发肿,看不出年龄。
但能看出身穿一身黑色锦缎服装,腰系红腰带。
几个人打算把尸体拉到岸上,正往岸上走,忽然手下有个人指着河里对小全子喊“全哥,你看,好像还有”,小全子顺着那个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雾里视线边缘,不断漂出一样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一片片漂了过来。
几个人虽然平时也经常见到死人,但突然这么多,还是出现在河里,这还是第一次。
小全子只觉得双腿发软,扑通坐到了河里,不一会连滚带爬跑到船上,找苏三河。
苏三河这时还在船头监督卸货,看着要卸完了,心里正在美美的盘算这次可以赚多少钱。
看见小全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三,三,三爷,不好了,河漂子……”。
苏三河本来很高兴,看到小全子这样,没好气的说“咋啦,诈尸啦?!”
,小全子缓了缓说“没,没诈尸,又来了好多河漂子,好多好多,您快去看吧”。
苏三河气的踢了脚小全子“我们他妈的干的都是刀口舔血,河里捞金的勾当,几个河漂子把你吓成这样,真丢河帮的脸”。
这时小全子委屈的说:“三爷,不是几个,是几十个,一大片黑压压的”。
听到这,苏三河也懵了,赶忙让小全子带路去看。
下了船来到河边,眼前的情景确实让苏三河倒吸了一口凉气。
河边上能看到的地方布满了尸体,都是黑锦红腰带的男尸。
看着不断凑过来的人群,苏三爷不愧是老江湖,马上吩咐小全子让河工完工回家,多叫些帮派的人过来捞尸,驱赶聚过来的人群,另外还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将这件事说出去,毕竟码头出现这么多尸体,会影响自己的生意。
同时让一部分人在河边树林里挖一个大坑,准备把这些尸体埋了。
不一会尸体就被打捞起扔在坑里,总共有三十具尸体,苏三河看着堆在坑里的尸体,突然目光被一个亮晃晃的东西吸引了。
苏三河突然记起还没有摸这些河漂子的铃铛,便让帮派的小弟到远一点的地方警戒,自己去摸铃铛。
作为旌湖边上的渔民特别是刚刚成立了河帮之后,苏三河除了卸货,就是帮苦主捞尸,刚开始有些尸体还没浮上来,苏三河这这些人找到尸体后,为了节省体力,通常会把尸体身上的重物取下扔到河里,当然也包括贵重的钱财。
但是如果真有钱财通常是用一个渔网包住放到河底,然后在苦主付钱后,将钱财从河里拉起来。
因为大家都怕独吞,所以用来放钱财的渔网通常带着铃铛,拉出水面的时候叮当作响。
后来也就用摸铃铛来代指拿河里死尸的钱财。
苏三河这时走近看了看,发现是一块牌子,黑色的牌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亮光,牌子边缘刻着似龙非龙的图案。
牌子中央似乎有几个字,被淤泥遮住了。
苏三河用手擦了擦,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顿时感觉一阵眩晕,苏三河好久才镇定下来,迅速将牌子收了起来,那个带牌子的尸体胸前也有一物,苏三河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喊后面的手下,赶紧把尸体埋了,叫上自己的司机,向城东开去。
讲完经过,苏三河让牢管家把锦盒拿到谷大爷身前,站起身来对谷大爷抱拳道“谷大爷,从那具河漂子身上摸的铃铛都在这了。
您看一下就明白了”。
谷大爷示意苏三河坐下,然后看了眼盒子,牢管家心领神会的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有一个牌子和用红布包裹的长条形状的东西。
谷大爷拿起牌子,牌子被苏三爷擦过,己经干净了许多,谷大爷拿在手里看了看,并没有表现的很震惊。
苏三河看到谷大爷这么镇定,有点不可置信。
谷大爷似乎是看破了苏三河的疑惑,于是开口道:“典狱司,神鬼哭,魂断冥河无归路”谷大爷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搓着牌子上典狱司三个字。
接着说道“从知道你打捞上来的河漂子都是黑锦红腰带我就猜到可能是他们。
典狱司行事诡谲,起源于魏晋,兴起于清,平日隐藏身份,行事时,身穿黑锦素衣,衣服上用黑线绣上凶兽穷奇,腰系红带,身挂典狱司腰牌”。
苏三河忙说“大爷不愧是旌城龙首,见多识广,所以我赶紧让人埋好尸体,又***。
谁不知道跟典狱司扯上关系就跟在阎王那报到没两样了。
况且这次能把典狱司三十个人一并杀了的,也不是善茬。
哪边我都不想沾,可偏偏又在我的地盘里出事。
大爷,你可要救救我呀”苏三河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谷大爷放下牌子,端起一杯茶,边吹边思索,情况确实如苏三河说的那样,如果让典狱司的人知道自己人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以自己对典狱司的了解,肯定不会放过苏三河,眼见在旌城黑道也数一数二的人被逼到了这个境地,谷大爷作为黑道领袖,也不好不管。
何况自己知道,苏三河虽然身处黑道,但是也没欺负过百姓,另外手下几百河工也是靠他日子才算过的去。
谷大爷端起茶碗,在苏三河和牢管家的注视下,又轻轻放下,对苏三河说“老三,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抗下了,我想办法与典狱司的人交涉,毕竟你也是不知情,人又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他们也会给我这个面子,你回去后,暂时就不要出门了,严令手下不要乱说。”
苏三河听到这,恨不得给谷大爷磕个头,忙起身抱拳道“我知道了,大爷,放心,我回去就安排,哪个兔崽子敢随便吐信,我宰了他。”
说完指着盒子道“大爷,还有个东西,您不看一眼么,那是插在漂子胸前的”。
谷大爷这才想起,盒子里还有个东西,长约十寸,用布包裹着,谷大爷掀开布,刺骨的寒气顿时射出,同时带着些许血腥之气,让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谷大爷一眼便认出红布下赫然是一柄黑色短刀,刀身似墨,刀柄上刻着不知名的兽首,刀背上有铭文,漆黑似蛇。
看到这柄黑刀,谷大爷顿时眉头紧皱,旁边的牢管家也是同样的表情,过了好久,谷大爷仍然盯着黑刀,眉头紧皱。
苏三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去问,这时谷大爷开口了“老三,你先回去,按我说的做,这事比原来预想的要复杂,但是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让你出事。”
苏三河听到这,终于松了口气,还想着说些什么,看到牢管家做出了送客的手势,便把话憋了回去,跟着牢管家出了门。
到了前庭,苏三河还是没忍住问到“谷大爷好像对典狱司很熟悉?”
牢管家像没听到一样,也没说话。
苏三河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再询问,出了大门进到自己的轿车里回去了。
送完苏三河,牢管家回到大厅,谷大爷还是望着那柄黑刀入神,牢管家开口道“大哥,老刘不会有事吧”,谷大爷这时放下了黑刀,望着屏风道“老三,你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老刘”。
牢管家说“天黑我就去,我亲自去,大哥你放心吧”。
夜半,牢管家站在埋尸的大坑前,尸体己经被手下挖出,整齐的排在坑边,周围没有一个人,牢管家伸出消瘦的右手食指,突然食指上凭空窜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火苗,借着火光,一一辨认尸体,确认没有要找的人后,食指微微一动火苗立即熄灭,然后打了个响指,立即从黑夜中跳出几个身穿与死尸一样服饰的人,都是黑锦红腰带,顷刻间,将尸体放回了坑中,然后瞬间又跳入了黑暗,过程中没有一丝声响,像是根本没来过一样。
牢管家背对埋尸坑,望着月光不知是喜是悲。
然后向后面挥了一下手,后方大坑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向了坑里,一瞬间将所有尸体烧成了灰,首到最后一点火星烧灭。
牢管家又摆了摆手,蓦然的走了。
随后从黑暗中跳出了一个黑锦红腰带的高大身影,半跪在地上,突然双手按在地面,接着大坑周围的泥土全部自动向坑中聚集,一瞬间将大坑填平,什么痕迹也没有。
己经是后半夜,谷大爷在小白楼的二楼阳台上喝茶,桌子上放着苏三河送来的锦盒,锦盒里放着那把黑刀,谷大爷看着黑刀一杯一杯的喝着茶,就这样不停的喝,没人知道,桌子上仅有一个茶杯,没有茶壶,一杯喝完,放下杯子,杯子立刻满了,就像魔术一般。
这时一个身影悄然而至,谷大爷喝了一口茶问道“怎么样?”
,来人是牢管家,牢管家还是那样瘦骨嶙峋,尖嘴猴腮似笑非笑的样子,上前对谷大爷说道“大哥,看过了没有老刘,二十九个人都是一刀毙命,武器是黑刀,最后一人是黑刀插入心脏而死,尸体被处理过,没有任何痕迹,但是唯独留下了腰牌和黑刀,必是有人故意所为”。
谷大爷放下茶杯道“哀牢山”,牢管家急忙说道“对,大哥,根据水流和死亡时间推断,出事的地方是在哀牢山附近”。
谷大爷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说道“老三,我们俩本来想在这旌城安享晚年,发誓不再管典狱司的事,但是,如今牵扯到老刘,我们不能不管,再说苏老三虽然是黑道,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况且河帮还牵扯到几百河工的生计,于情于理,我们都要管”。
听到谷大爷这样说,牢管家挺了挺身,搓搓那两双干枯的手道“我老炼丹炉的炉火还没息,我愿跟大哥走这一趟”,谷大爷起身道“好,我这前渊主,和你这锡守老君,就再进一次鬼门关”。
黎明初,小白楼门前一主一仆乘着车,向着哀牢山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