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山洞里篝火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微弱的光晕勾勒出洞壁的嶙峋。清冷的月光从洞口斜斜淌入,在粗糙的地面铺开一层银霜,与洞内暖红的余晖交织,界限模糊。
空气里混杂着草药微涩的苦香、粗盐残留的咸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伤口***的腥气,沉甸甸地压着。
狼曜靠坐在最里侧洞壁的厚厚兽皮堆上,赤红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沉淀,如同两块燃烧后冷却的暗红炭火。
腰腹间厚厚的绷带和左臂树枝夹板将他牢牢束缚,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钝痛。他微微阖着眼,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盛炽端着一小碗温热的草药汁,脚步放得极轻,走到狼曜身边蹲下。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专注而沉静的轮廓。他放下碗,手指探向狼曜腰腹间缠绕的绷带。
“换药了。”盛炽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山洞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狼曜没有睁眼,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疲惫的“嗯”。
盛炽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绷带的结。动作间,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狼曜紧实的腰侧皮肤。
那触感温热,带着伤者特有的、比常人稍高的体温,以及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盛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然而,那细微的停顿和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在两人之间极其短暂的静默里,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绷带一圈圈解开,露出了下方狰狞的伤口。三道深长的爪痕交错,边缘红肿虽已消退不少,但皮肉翻卷处依旧鲜红脆弱,敷着的深褐色药糊紧紧黏连。
盛炽先用一块蘸了温水的柔软兽皮,极其小心地润湿药糊边缘,一点点剥离。冰冷的湿意和剥离药糊带来的细微撕扯感,让狼曜腰腹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也骤然沉了一分。
盛炽的动作更加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他仔细清理掉旧药糊,露出相对“干净”的创面,虽然依旧狰狞,但红肿已消,边缘开始有细微的、健康的肉芽组织萌发。
他这才拿起小碗,用一根削尖的小木棒,蘸取温热的、散发着苦香的深褐色药汁,极其细致地、一点点重新涂抹在伤口上。
清凉的药汁接触创面,带来一丝舒缓。盛炽的手指稳定而精准,每一次涂抹都避开了最脆弱的中心,只在边缘和药糊无法覆盖的地方轻轻扫过。
指尖那带着药汁的微凉触感,在狼曜敏感的伤口周围皮肤上流连。那触感如此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超越医者职责的专注。
狼曜终于睁开了眼睛。赤红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渊中缓缓睁开的兽瞳,直直地、毫无避讳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盛炽。
盛炽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专注于涂抹药汁。但他的动作在狼曜的注视下,似乎更加缓慢了一分。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神情,只有篝火余烬和月光的混合光晕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上跳跃。
山洞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药汁涂抹的轻微黏腻声,以及……一种无声的、在沉默对视中悄然弥漫的张力。
“你下午说的……”狼曜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成立部落……收留逃奴。像磁石。”
盛炽涂抹药汁的手指没有停,只是动作更加沉稳。
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嗯。不是收留,是吸纳。吸纳所有不甘被奴役、想活下去的力量。黑越部落越是凶残,逃出来的兽人对他们的恨意就越深,对自由和庇护的渴望就越强。这股恨意和渴望,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武器?”狼曜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
“对,武器。”盛炽终于涂好了药,放下小木棒,拿起干净的绷带开始重新缠绕。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利落,绷带绕过狼曜紧窄的腰腹,一圈,又一圈,每一次缠绕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既确保伤口被严密覆盖保护,又不会勒得过紧。
指尖隔着绷带,依旧能感受到那层薄薄兽皮下紧实的肌肉轮廓和温热的体温。
“黑越部落靠的是鞭子和烙印维持统治,他们视奴隶为牲畜,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这样的统治,根基是虚的,是建立在恐惧和痛苦之上。”
盛炽一边缠绕,一边低声分析,声音冷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恐惧会滋生反抗,痛苦会孕育仇恨。那个雪豹,他的部落被灭,族人沦为奴隶,他自己被折磨至此,逃出生天……他对黑越部落的恨,会深入骨髓。每一个像他一样逃出来的兽人,都是黑越内部埋下的、随时可能爆裂的怒火。”
绷带在盛炽手中穿梭、打结,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他微微倾身,靠近狼曜的腰侧,去处理绷带的末端结。
这个姿势,让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狼曜颈侧的皮肤。
“我们提供什么?”狼曜的声音更沉,赤红的瞳孔紧锁着盛炽近在咫尺的侧脸,“盐?山洞?草药?”
“提供希望。”盛炽打好最后一个结,手指在绷带上轻轻按了按,确认牢固。他终于抬起头,目光与狼曜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瞳直直对上。
月光落进他深邃的眼底,闪烁着智慧而坚定的光芒,“提供活下去的希望,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希望。盐,是生存的根基,是吸引他们的磁石。山洞,是暂时的庇护所,未来我们要建造更坚固的家园。草药,是延续生命的保障。更重要的是……”
盛炽微微直起身,目光扫过山洞里沉睡的迅飞、石原,以及另一边角落里被厚厚兽皮包裹、气息微弱的雪豹。
“提供一种新的秩序。一种没有鞭子和烙印,没有无端放逐和歧视,每个人凭本事和付出获得食物、尊重和安全的秩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狼曜,你的力量,是这秩序的基石和威慑。我的知识,是这秩序的支撑和纽带。迅飞的机敏、石原的勤恳、鹿棠的仁心……都是这秩序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们几个人,就是新部落最初的种子和骨架。”
“秩序……”狼曜咀嚼着这个词,赤红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他习惯了力量带来的支配感,也尝尽了被秩序排斥的痛苦。盛炽描绘的图景,像一团在黑暗中燃烧的篝火,充满了未知的诱惑和挑战。
“风险很大。”狼曜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和审视,“引来豺狼,反噬自身。”
“风险永远存在。”盛炽坦然承认,“但固守在这里,风险更大。
我们五个人,能守住盐矿多久?能抵挡黑越部落一次有组织的搜捕吗?
与其被动等待风险降临,不如主动去掌控它,去利用它!吸纳那些逃奴,就是在黑越部落的心脏旁边埋下钉子,也是在壮大我们自己的力量。
人多了,才能开垦土地,种植谷物,驯养牲畜,打造更锋利的武器,建造更坚固的堡垒!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安全。”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精准的刻刀,将未来的蓝图清晰地刻在狼曜的心上。
狼曜看着盛炽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不仅是智慧,还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对生存本质的洞悉和掌控欲。
这种掌控欲,与他骨子里的力量与野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狼曜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最后一点余烬也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两人。山洞里其他人都已沉睡,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等他醒。”狼曜最终低沉地开口,赤红的瞳孔在月光下如同两颗沉静的血珀,做出了决定,“弄清楚黑越的底细,雪豹部落还有多少人活着。再决定……是否值得去救。”
“嗯。”盛炽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狼曜腰腹间包扎整齐的绷带,“好好休息,你的骨头和伤口都需要时间。”
狼曜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但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比之前放松了一丝。山洞里重归寂静,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流淌,映照着两颗在暗夜中悄然靠近、为未来谋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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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洞口的薄雾。狼曜靠坐在洞壁,虽然依旧无法行动,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赤红的眼瞳锐利地扫视着洞内。
鹿棠正细心地用新鲜的柳树皮内瓤给昏迷的雪豹擦拭额头降温,更换敷在伤口周围的败酱草药糊。
石原和迅飞已经整装待发。石原扛着他那根粗壮的骨叉,腰间挂着装鱼的皮袋,瓮声瓮气地对鹿棠道:“棠丫头,看着点火候,那锅鱼汤可别熬干了!等我们回来加餐!”
迅飞则检查着重新修好的长弓和箭袋,虽然左臂依旧包扎着,但动作利落了不少:“曜哥,炽哥,我们去了!”
盛炽背着一个藤编背篓,里面放着几小包用兽皮仔细包裹的种子——车前草、夏枯草、蒲公英,还有一小包昨天收集的、饱满的不知名可食用的根茎种子。
他手里拿着石斧,对狼曜和鹿棠点点头:“我去向阳坡那边看看,找块合适的地把这些种子种下。中午前回来。”
山洞里只剩下狼曜、鹿棠和昏迷的白言。鹿棠守着火塘上煨着的鱼汤,小心地撇去浮沫,又时不时查看白言的状况,更换他额头已经温热的柳树皮。
狼曜则闭目养神,但耳朵微微转动,敏锐地捕捉着洞内洞外的任何细微声响,尤其是那个昏迷雪豹兽人的呼吸变化。
时间在柴禾燃烧的噼啪声和鱼汤翻滚的咕嘟声中流逝。日头渐渐升高,洞内光线明亮起来。
突然!
躺在兽皮上的白言,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呛咳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嗬!嗬嗬——咳咳咳!!”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蜷缩起来,痛苦地挣扎着,赤金色的瞳孔在瞬间睁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他仿佛还陷在某个血腥的噩梦里,双手无意识地向前抓挠,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却饱含巨大悲恸的嘶喊:
“阿姐……跑……幼崽……别杀……嗬啊——!!”
“醒醒!没事了!安全了!”鹿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扑上前用力按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防止他扯到肩胛的伤口,声音急切地安抚着,“别怕!你安全了!这里没有黑越的人!”
狼曜也猛地睁开赤红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挣扎的白言,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或许是鹿棠的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狼曜那极具威慑力的目光让白言混乱的神经捕捉到了一丝现实。
他剧烈的挣扎和呛咳慢慢平息下来,赤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扩张,焦距一点点凝聚,终于看清了眼前焦急的鹿棠和洞壁上那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红瞳白狼的身影。
陌生的山洞……温暖的篝火……没有鞭子……没有烙铁……只有少女担忧的眼神和那头……红瞳白狼?
“你……你们……”白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痛和巨大的茫然,“是……谁?这……是哪里?”
“你晕倒在林子里,是我们救了你。”鹿棠见他平静下来,松了口气,连忙拿起旁边的硬果壳小碗,里面盛着温热的清水,“来,先喝点水,慢慢说。”
清凉的水滑入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生机。
白言贪婪地吞咽着,赤金色的瞳孔在狼曜和鹿棠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警惕和劫后余生的惊疑不定。
当水滋润了喉咙,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清晰了许多:
“白言……我叫白言……雪峰部落……”提到部落的名字,他赤金色的瞳孔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没了……都没了……黑越……黑越部落……”
接下来的时间,在鹿棠温和的引导和狼曜无声的威慑下,白言断断续续地、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讲述了他和部落的悲惨遭遇。
雪峰部落,一个生活在雪山脚下、以狩猎雪羚和采集耐寒植物为生的中型部落。
他们与世无争,却因为部落领地内发现了一处小型露天盐晶矿脉而招来灭顶之灾。
贪婪凶残的黑越部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发动了突袭。
“他们……人太多了……像黑色的潮水……”白言的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恐惧,“祭司……被他们头领……黑獠,一刀砍掉了头……阿父带着战士断后,让我们……从雪谷密道跑……”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混着血污从眼角滑落,“阿姐抱着刚出生的幼崽……跑在最后,我回头看到……看到黑越的狼骑追上去了,箭……射中了阿姐的背……她……她把幼崽扔给了我,让我跑……”
巨大的悲痛让他哽咽得无法继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我抱着幼崽……拼命跑,跑进了密林……可……可幼崽太小,天太冷……他……他没撑住……”白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死寂般的绝望,“我把幼崽……埋在一棵老松树下……想回去找阿姐,可……可黑越的人,封锁了雪谷出口,所有没逃掉的族人……都被抓了,成了奴隶……”
他猛地睁开眼,赤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屈辱:“我也被抓了,鞭子……烙铁……干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馊食……像畜生一样被驱赶!肩上的伤,是看守的鬣狗兽人,用爪子撕的,因为……因为我藏了一小块,掉在地上的盐晶……想……想给一个生病的老人……”
白言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血丝:“我……我是趁着他们运送一批新抓的奴隶……看守松懈,从运送的笼子里……用磨尖的骨头撬开了锁,跳进了湍急的冰河,才……才逃出来的……”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白言痛苦压抑的喘息和篝火燃烧的声音。鹿棠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狼曜赤红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盛炽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静静地站在洞口,背光的身影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幽深莫测的光芒。
盛炽走到火塘边,拿起一个硬果壳碗,盛了些温热的鱼汤,递给白言。
“先喝点汤,补充体力。”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
白言看着递到眼前的汤,又看了看盛炽,眼神复杂,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小口地、急切地吞咽着。
热汤下肚,带来一丝暖意,也似乎给了他一点力量。
等白言喝完汤,盛炽才在他身边的兽皮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那双充满仇恨和迷茫的赤金色眼睛。
“白言,”盛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想报仇吗?想救出你那些还活着的族人吗?”
白言猛地抬头,赤金色的瞳孔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那光芒里是刻骨的恨意和一丝被点燃的希望!他嘶声道:“想!做梦都想!只要能杀了黑獠!救出我的族人!让我做什么都行!死都行!”
“死,是最容易的。”盛炽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活着,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才是最难。黑越部落有多少能战斗的兽人?多少奴隶?
你们白言部落被抓的族人,现在被关押在哪里?做些什么?看守他们的力量如何?黑獠身边有多少护卫?他们的武器、装备、弱点是什么?这些,你知道吗?”
一连串尖锐而现实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头,让白言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对这些关乎复仇和营救的关键信息,几乎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无尽的鞭打和劳作。
记得那些凶神恶煞的看守,记得黑獠那残忍而高大的身影……具体的信息?他一个奴隶,怎么可能知道?
“我……我不知道……”白言颓然地低下头,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无力,“我只知道……他们很强……人很多……像蝗虫一样……”
“所以,”盛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一个人,或者加上我们这山洞里的几个人,冲回去,除了送死,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连累你那些还活着的族人,被黑越迁怒屠杀。”
白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但是,”盛炽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而充满力量,“如果你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如果我们能联合更多像你一样逃出来、对黑越充满仇恨的兽人……机会,并非没有!”
白言猛地抬头,赤金色的瞳孔死死盯住盛炽。
“告诉我,”盛炽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直视白言的灵魂深处,“除了你,你还知道有其他雪峰部落的兽人成功逃出来吗?
或者,黑越部落里,除了你们雪峰的人,还有其他部落的奴隶吗?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流露出反抗的念头?”
白言陷入了回忆,眉头紧锁,努力在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中搜寻:“有……有几个!我记得……在采石场,有个岩羊族的老兽人,叫……叫坚角!
他总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用石头在岩壁上刻画,像是在记路线……还有……在搬运矿石的路上,我见过一个鬣狗族的奴隶,他看那些黑越看守的眼神……像要吃人,他好像,是南边某个小部落的战士……被抓了很久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还有……雪峰部落被抓的人,除了老人和孩子被……被处理了,强壮的战士和女人,都被分开了……男人在采石场和伐木场……女人……在……在……”白言的声音再次哽咽,充满了屈辱,“在……在营地最里面……被那些黑越的畜生……”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悲愤:“男人那边……看守很严,但女人和孩子那边……看守似乎,相对少一点……因为……因为他们觉得女人和孩子,跑不了……” 这个信息,是他无意中从一个被折磨得快死的同族老人那里听来的。
山洞里再次陷入沉默。盛炽和狼曜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着信息。
白言提供的信息虽然零碎,但价值巨大,奴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反抗的种子,奴隶分布有差异,黑越部落内部并非没有漏洞!
盛炽看向狼曜,眼神深邃。狼曜赤红的瞳孔里,翻涌着冰冷的计算和一丝决断。
他缓缓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盛炽转回头,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希望火苗的白言,声音沉稳而有力:
“养好你的伤,白言。把你知道的一切,尽可能详细地画出来、说出来。
黑越营地的位置、布局、守卫的分布、奴隶关押的地点……所有你能记起来的细节!报仇和救人,不是靠一腔热血,而是靠这里——”盛炽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和足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