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营养膏混合着一股铁锈和合成淀粉的味道，滑过林默的喉咙。
他坐在第七区公共食堂固定的座位上，周围是数百名和他一样穿着灰色工装的三等公民。
咀嚼，吞咽，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
食堂上方的环形屏幕，正以平稳的语调播报着今日要闻：“……统理局宣布，‘净化循环’效率同比提升百分之三点七。
公民幸福指数稳定在优秀区间……”林默能清晰地“听”到屏幕后方电流微弱的嗡鸣，以及周围人群内心死水般的沉寂。
这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自他两周前在净化中心触碰到那枚古怪的指环后，这种异常的感知力就如影随形。
他称之为“回响”。
秩序芯片像一枚冰冷的卵，紧贴在他的颈后。
理论上，它应该抑制所有非理性的神经活动，确保公民的情绪波动维持在最安全的阈值内。
但林默是个小小的“系统漏洞”。
芯片能压制他的情绪表达，却无法根除他内在的感受。
而现在，这枚指环似乎将这个漏洞撕得更大了。
“编号734，林默。
工作时间到。”
内置在耳道里的微型接收器发出指令。
林默放下餐勺，动作精准得如同机械。
他起身，汇入灰色的人流，走向那个被称为“遗物坟墓”的地方——第七区遗物净化中心。
中心里充斥着消毒水和金属腐蚀的混合气味。
巨大的传送带将来自“大崩塌”前的各种物品运送进来，工人们负责将它们分类、拆解、净化，有价值的部件回收，无价值的则投入熔炉。
这里的工作枯燥而危险，偶尔会出现带有辐射或生化污染的遗物。
林默的工作台在角落。
今天分拣到的是一批从旧世纪图书馆废墟中挖出的物品，大多是被水泡烂的书籍和文具。
他的手指熟练地在一堆锈蚀的金属和脆化的纸张中翻拣。
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是一枚胸针。
造型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材质不明，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银色。
按照流程，他应该将其放入“待分析”的托盘。
但就在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尖锐、凄凉的“回响”如同冰针刺入他的脑海！
不是声音，是景象：一只颤抖的手，努力地将这枚胸针别在一个小女孩的衣领上，背景是冲天的火光和模糊的尖叫……绝望、不舍、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强烈的情绪碎片几乎让林默窒息。
他猛地缩回手，呼吸有了一瞬间的紊乱。
颈后的秩序芯片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像一只无形的手，试图抚平他脑中的波澜。
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胸针丢进托盘，仿佛那只是一块烫手的铁。
“异常情感波动，峰值17，己记录。
公民林默，请确认生理状态。”
芯片传来冰冷的询问。
“确认正常。
工作环境刺激性气味引发短暂不适。”
林默在心中默念标准应答模板。
芯片的监测暂时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工作。
但那只蝴蝶胸针的“回响”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传送带送来了一个新的物件盒子，标签上写着“K-23杂物，高危，待销毁”。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高危待销毁物品，通常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处理，怎么会混入普通分拣线？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监管机器人，机器人猩红的电子眼扫过盒子，却并未发出警报。
他打开盒子，里面只有几件东西：一个锈死的怀表，半本写满诡异符号的笔记，以及……那枚指环。
暗银色的金属，缠绕成荆棘的造型，中间镶嵌着一颗没有任何光泽的黑色石头。
正是两周前，他不小心被划伤手指，从而开启这诡异能力的那枚指环！
它本应被送入最高级别的熔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攥住了林默。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将这危险的源头彻底推入身边的销毁口。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指环的刹那，一股远比那蝴蝶胸针强烈百倍、古老千倍的“回响”轰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片段化的景象。
他“听”到了……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万物沉寂本身在咆哮。
他“听”到工作台金属分子缓慢运动的“叹息”，“听”到空气中尘埃落定的“轻响”，甚至“听”到不远处一个同事内心因为思念家人而泛起的一丝微弱的、违反律法的情感涟漪——那涟漪在绝对的寂静背景下，清晰得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也正是在这片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寂静”中，他“听”到了一种不和谐的音符——从净化中心入口处传来的、冰冷、精准、带着杀伐之意的“脚步声”。
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针对“异常”的绝对锁定之意！
清道夫！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目标……是我吗？
林默猛地抬头，看到入口的闸门正在无声滑开。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做出了反应。
他必须立刻伪装，必须让自己重新“消失”在这片死寂的灰色背景板里。
他一把抓起那枚指环，不顾一切地想将它藏起来，那冰凉的触感却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根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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