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没有回沈家。
沈家,那个在她被选定为冲喜王妃时,只叮嘱她“谨守本分,莫要惹祸”的娘家,她回去又能如何?
徒增尴尬罢了。
她在京城南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租下了一座小小院落。
院子不大,只有两进,带着一口小小的水井,井边一棵老槐树,枝叶蓊郁。
虽比不得王府的轩敞气派,却难得清静自在。
灵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
“王妃,您何苦……以后,唤我小姐吧。”
沈知微打断她,将带来的几本书册在窗下的书案上摆好,“这里没有什么王妃了。”
“是……小姐。”
灵芝哽咽着应下。
安顿下来,日子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没有需要精心照料的病人,没有需要小心应对的王府规矩,没有那些或同情或窥探的目光。
沈知微每日里,不过是看看书,打理一下院子里新栽的几株药草,或是带着灵芝去附近的市集逛逛,买些时令菜蔬,回来自己动手做些清淡小食。
她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中醒来,呼吸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的空气。
然而,楚王府的波澜,却并未因她的离开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楚王陆沉舟当众撕毁聘礼、驱赶林婉清、强留冲喜王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茶楼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
楚王为了那个冲喜王妃,连林大将军的面子都下了!”
“真的假的?
不是说楚王心里只有林小姐吗?
当初残疾了,林小姐还伤心了好久呢!”
“此一时彼一时呗!
听说那冲喜王妃照顾了楚王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楚王这是……念旧情?”
“念旧情?
我看是昏了头了!
林小姐何等家世容貌,那沈家女算什么?
冲喜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可楚王硬是不让人走啊,连和离书都撕了!
这摆明了是不肯放人……”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刀剑,从西面八方射向楚王府,也射向了暂居小院的沈知微。
有人赞楚王重情重义,不忘糟糠之妻(虽然沈知微算不得糟糠);也有人骂他糊涂不明,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得罪林家;更有人揣测沈知微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住了楚王……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了陆沉舟的耳中。
“王爷,御史台那边己经有人准备上折子弹劾您了,说您……私德有亏,宠妾灭妻……”长随战战兢兢地汇报。
陆沉舟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里,手杖靠在一边。
他面前的桌案上,堆着几封来自林大将军府措辞委婉却暗含不满的信函。
“宠妾灭妻?”
他冷笑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烦躁。
沈知微是妻,婉清……如今倒成了外人眼中的“妾”了?
简首荒谬!
他挥退长随,烦躁地揉着眉心。
这几日,他过得浑浑噩噩。
王府里没有了沈知微,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药的味道不对,饭菜的味道不对,连夜里安寝,都觉得枕衾间少了那丝能让他宁神的清淡药香。
他试图按照太医的嘱咐继续复健,可每当疲惫不堪时,下意识望向身边,却再也看不到那个默默递上温水、眼神平静无波的身影。
他开始失眠,夜里总是莫名惊醒,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沈知微曾经住过的偏院。
那里空荡荡的,和她离开时一样干净,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住过。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三年,那个女人早己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她的存在,成了他残疾灰暗岁月里唯一恒定的背景,以至于当她抽身离去,他整个世界都仿佛失了重心,倾斜,混乱。
而他为她准备的、自以为是的“好归宿”(在他最初的设想里,哪怕婉清进门,他也会保沈知微一生富贵无忧),在她看来,竟是那般不堪。
“王爷,”管家再次来报,声音带着迟疑,“查到了……王妃,不,沈小姐的住处。”
陆沉舟猛地抬起头,眼底骤然亮起一簇火光。
“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