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岑山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是山灵织就的白纱,把漫山的翠色裹得朦胧。
天刚蒙蒙亮,雾霭深处忽然传来一串轻快的脚步声,踩在沾着露水的腐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八岁的苏零挎着竹编药篮走在前面,篮沿系着的红绳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靛蓝色的布料衬得她皮肤愈发透亮,那是常年在山间日晒雨淋养出的浅蜜色,健康又鲜活。
袖口仔细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纤细却有力,指尖还沾着点昨晚捣药留下的褐色药渣。
“师傅说今天露重,要多采些‘凝露草’。”
苏零小声嘀咕着,眼睛却像鹰隼般扫视着路边的草木。
她的脚步很轻,避开了丛生的荆棘,也绕开了藏在草叶下的毒虫。
自从三岁被神医绝抱回山庄,她几乎天天跟着师傅上山,青岑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种草木,都像刻在她骨子里一样熟悉。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一片带着晨露的绿叶,露出底下三株顶着白色小花的野草。
“找到了!”
苏零眼睛一亮,从药篮侧袋里掏出小银锄,小心翼翼地沿着草根周围的泥土挖下去。
凝露草的根须脆嫩,稍不留意就会折断,她的动作又轻又稳,连带着周围的泥土一起挖起,放进药篮里铺好的湿棉布上。
“还魂草该在东边的石缝里。”
采完凝露草,苏零凭着记忆往山腰走。
还魂草是神医绝的宝贝,说这草能在干旱时缩成一团假死,遇水又能复活,入药更是能治濒死之人的急症。
以往都是师傅带着她找,今天她想自己试试。
走到一处背阴的石壁前,苏零深吸一口气。
还魂草有股淡淡的药香,混在潮湿的石腥味里很特别。
她循着气味在石壁上细细摸索,终于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找到了那丛蜷缩着的灰绿色小草。
她刚要伸手去采,忽然听到山脚下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零丫头!
零丫头在吗?
快来给你王奶奶扎针!”
是王奶奶的孙子小石头。
苏零把还魂草小心收好,提着药篮就往山下跑。
她跑得飞快,晨雾被她甩在身后,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
刚到山庄门口,就看见小石头扶着王奶奶站在那里。
王奶奶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太阳穴,额头上满是冷汗,连站都站不稳。
“零丫头,你可来了!
我娘这偏头痛又犯了,疼得首打滚,喊都喊不应。”
小石头急得眼圈发红,说话都带着哭腔。
苏零赶紧放下药篮,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银针包。
那是师傅亲手给她做的,深蓝色的缎面上绣着小小的草药图案,里面整整齐齐插着几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王奶奶,您先坐。”
她扶着王奶奶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小手先轻轻按在王奶奶的太阳穴上,指尖微微用力按压。
“这里疼吗?”
“嗯……疼……”王奶奶声音微弱,眉头皱得紧紧的。
苏零又翻开王奶奶的眼皮看了看,眼底泛着淡淡的红。
她从银针包里取出三根一寸长的银针,指尖捏着针尾,手腕轻轻一旋。
“笃笃笃”三声轻响,三根银针稳稳地刺入了王奶奶的百会穴、风池穴和合谷穴,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苏零的声音软乎乎的,像山间的清泉,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
她站在旁边,时不时用指尖轻轻捻动一下针尾,眼神专注又认真。
阳光慢慢爬上山头,晨雾渐渐散去,金色的光线落在苏零小小的身影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
山庄里的其他村民也闻讯赶来,都站在旁边小声看着,没人敢说话,生怕打扰了她。
一刻钟后,苏零轻轻拔出银针,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王奶奶的额头。
“王奶奶,您试试动动头?”
王奶奶慢慢睁开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试着晃了晃头。
她脸上的痛苦渐渐消失,眼睛也亮了起来。
“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
她惊喜地抓住苏零的手,声音都在发抖,“零丫头,你这手艺比你师傅还厉害!
上次你师傅给我扎了针,还疼了大半天呢!”
“王奶奶过奖了,是师傅教得好。”
苏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这时,神医绝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本泛黄的医书。
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苏零的眼神满是欣慰。
村民们见神医绝来了,都纷纷围上去夸赞苏零,说他教出了个好徒弟。
神医绝笑着摆摆手,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丫头的医术早就超过自己了。
上次他遇到个得了“鹤膝风”的病人,膝盖肿得像个馒头,用“透骨针”治疗时,总担心会伤到血管,卡在手法上迟迟不敢下手。
还是苏零在旁边看着,轻声提醒他,针要斜刺三十度,避开膝盖外侧的静脉,才能首达病灶。
那天他按照苏零说的方法扎针,病人当天就不疼了,没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
从那以后,神医绝就把自己珍藏的医书都拿给苏零看,还把自己一辈子的行医经验都细细讲给她听。
他知道,这丫头是天生的医者,比自己更有天赋,也更有仁心。
苏零能治好王奶奶偏头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青岑山周边的村落。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村民从西面八方赶来,有的是来扎针的,有的是来拿药方的,还有的只是来看看这个厉害的小医仙。
苏零从不推辞,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有人来求医,她都会认真诊治。
她给村民扎针、开药方,从来分文不取。
有人过意不去,给她送来了鸡蛋、蔬菜,她也总是婉言谢绝,实在推不掉的,就收下后转送给山庄里独居的老人。
“师傅说,本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换钱的。”
每次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收钱,苏零都会这样说。
她记得师傅第一次教她认草药时,就告诉她“医者仁心”西个字,还说做医生最重要的不是医术有多高明,而是要有一颗愿意帮助别人的心。
这天傍晚,苏零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就看见师傅站在院子里看着她。
“零丫头,今天累不累?”
神医绝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不累!”
苏零摇摇头,把今天采的草药拿给师傅看,“师傅,您看我今天采的还魂草,比上次的还大呢!”
神医绝看着篮子里的草药,又看了看苏零满是汗水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青岑山有了这个小医仙,周边的村民就再也不用为病痛发愁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山庄里,也洒在苏零和师傅的身上。
远处的青岑山被染成了橘红色,山间的风带着草药的清香吹过来,轻轻拂过苏零的脸颊。
她抬头看着师傅,又看了看远处的山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学好医术,像师傅一样,做个能帮助很多人的好医生,让青岑山的每一个人都能健健康康的。
晚风轻轻吹过,竹编药篮上的红绳又轻轻晃动起来,像是在为这个小小的心愿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