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水般流淌，我在北境王府竟己过了大半年。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温顺沉默、不受宠的王妃，每日重复着试毒、伺候笔墨的生活。
暗地里，我却从未停止过观察和思考。
我发现萧玦并非一味残暴。
他治军极严，但赏罚分明，深得军中将士敬畏。
他对北境百姓，也并非漠不关心，曾力排众议，减免了受灾州府的赋税。
他与京城来的钦差周旋时，言语机锋，滴水不漏，显示出极高的政治智慧。
然而，他对我的态度，始终隔着一层坚冰。
他偶尔会问我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或者我“妹妹”（也就是林未曦）的喜好，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
我知道，他仍在怀疑我，试探我。
我也逐渐了解到，北境王府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副将陈奎，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似乎对萧玦并不完全信服，几次在军事会议上提出异议。
而萧玦对他，也带着一种隐忍的提防。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
春猎之时，萧玦照例带领亲卫和部分将领前往皇家围场。
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竟带上了我。
或许是为了彰显王府“和睦”，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我。
围场草木丰茂，野兽出没。
萧玦一马当先，箭无虚发，收获颇丰。
我骑着温顺的母马，跟在大队人马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午后，队伍在一片林间空地休整。
萧玦与几位将领坐在一处议事，我则带着小禾在稍远的溪边散步。
突然，异变陡生！
一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密林深处射出，目标首指正在低头看地图的萧玦！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令人猝不及防！
“王爷小心！”
有侍卫惊呼。
萧玦反应极快，猛地侧身，但箭矢来势太猛，眼看就要射中他的肩胛！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本能，我侧身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他！
“噗——”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闷响。
一股剧痛从我的左肩蔓延开来，迅速席卷了全身。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素色的骑装。
我踉跄着倒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侍卫们拔刀的铿锵声、追捕刺客的呼喝声，一片混乱。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是萧玦。
他低头看着我，那双总是冰封着的墨黑眼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丝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你……”他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剧痛和失血让我意识模糊，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口血沫。
最终，黑暗吞噬了我。
等我再次醒来，己经回到了王府的寝殿。
肩上的伤口被妥善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治疗。
小禾红着眼睛守在我床边，说我己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王爷呢？”
我哑着嗓子问。
“王爷守了您大半宿，刚被军务叫走。”
小禾小声说，“王爷还吩咐，用最好的药，务必让王妃尽快康复。”
我怔住了。
萧玦守了我大半宿？
晚些时候，萧玦来了。
他站在我的床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烛光，投下一片阴影。
他看着我，目光深沉，许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垂下眼睫，掩盖住内心的波澜。
为什么？
那一刻的本能反应，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是为了获取他更深的信任？
还是……在那一刻，我竟然不希望他死？
“妾身……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选择了一个最模糊，也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刺客是陈奎的人。”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他告诉我这个，意味着什么？
“你好生休养。”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但从那以后，我在王府的待遇悄然改变。
我不再被要求试毒，院落里多了几个伺候的下人，饮食用度也精细了许多。
萧玦来我院落的次数明显增多，有时只是坐坐，喝杯茶，偶尔会问我对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看法。
他看我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审视，但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甚至有一次，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独自来到听竹苑，站在那丛翠竹下，望着北方，良久，低声说了一句：“落霞镇……那里的晚霞，是北境最美的。”
那是他高烧时呓语的地方。
我站在他身后，没有接话，心中却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
他在向我展露他的软肋吗？
还是又一个更深的试探？
信任的建立如此艰难，而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以根除。
我袖中的毒针，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但我知道，它还在那里，冰冷地提醒着我最初的目的和彼此的身份。
就在我几乎要习惯这种看似平和的日子时，那封来自京城的密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