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那个箩筐旁蹲着一个小孩,他名为宁煜。
彼时,他正在忙前忙后采集着一种药材。
宁煜他爹三年前就去世,他娘在他爹死后不久便病魔缠身,如今卧病在床无法自理。
小的时候每当他娘生病,他就会火急火燎找到村里头的大夫,家里钱财又不多,每逢大夫抓药时,他便会趴在柜台仔细地记住每一种药材的名字和形状。
这样或许下次再出现这种症状便不用再出钱了。
这个大夫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但也没有过多理会。
有的时候他还会出于好心告诉宁煜药材的生长地以及药性。
宁煜十分感恩这个大夫,若没有他他娘是不能活到现在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记忆学习,八岁的便识得上百种药材。
“看呐,小药罐子又在挖草了,哈哈,他家穷得只能吃草了吧!”
一个男孩指着宁煜,夸张地大笑起来,引来周围孩子一阵哄笑。
宁煜的小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而是默默采药。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因为家里他娘还在等着他。
宁煜的沉默让那个男孩只觉得颜面扫地,他猛地冲上前,一把夺过宁煜手中的箩筐,箩筐内的药材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翻滚而出,散落一地,他一脚重重踏下,瞬间叶片破碎,汁液西溅。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没有发作,他拾起箩筐,默默离开。
那男孩感到没意思,临走前踹了他一脚。
夕阳西下。
他肩扛着略显沉重的箩筐,步伐疲惫走进破旧的篱笆小院,宁煜轻轻放下箩筐,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
“娘,我回来了!”
宁煜走进屋子问了句好,但没有得到回应,宁煜觉得也许是睡着了便来到灶台前煎起药来。
一会儿,宁煜双手捧着药碗,步伐更加轻柔,生怕一丝颠簸让药洒出。
他来到母亲床边,轻轻唤了声:“娘,该吃药了。”
宁煜又唤了几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焦急与不安。
没有回应。
他连忙放下药碗,用温热的手轻轻抚上母亲的额头,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宁煜的手指微微颤抖,缓缓移到母亲鼻下,那是一片死寂的冰冷,没有丝毫气息流转。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与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宁煜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控制,只凭着一股子本能冲出屋子,在村间小路上狂奔。
他穿过熟悉的稻田,踏过斑驳的石板路,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背负千斤。
村头的大夫家己亮起微弱的灯光,那是希望之光,在宁煜眼中却显得那么遥远而模糊。
他猛地推开篱笆门,不顾一切地冲进院子,摔倒在地也顾不上疼痛,只喊着:“大夫!
大夫!
您快救救我娘!”
声音里夹杂着哭腔,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
大夫二话不说便跟着宁煜回到家。
……大夫的眉头紧锁,那双阅尽人间疾苦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深邃。
他缓缓放下搭在宁煜母亲手腕上的手,目光在宁煜焦急而期盼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避开了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眸,转而望向窗外那片渐渐沉寂的夜空。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偶尔的狗吠声,显得格外清晰。
大夫的喉咙微微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整间屋子。
宁煜见状,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的眼神从大夫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绝望,声音颤抖着问:“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大夫的声音低沉而沉重,“煜儿,你娘……她走了。”
大夫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切割着宁煜心中最后的防线。
宁煜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煜儿,别太难过了。
我会帮你料理好后事,找村里的人一起,让你娘走得安心。”
大夫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身走出屋子,开始张罗起来。
次日,晨光微露,天边泛起一抹蓝紫。
宁煜坐在门槛上,手中紧握着一块母亲生前常用的手帕,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初升的太阳。
现在宁煜对世界唯一的留恋便是那个小自己三岁的妹妹——宁彤。
昨天回来她己熟睡,今日睡醒时又被宁煜支开。
至今宁煜仍提不起勇气告诉他妹妹这个事实。
午后。
入葬完毕。
宁煜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不远处,那个昨日欺侮他的男孩正和几个伙伴嬉笑打闹。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自己心上。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这份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愤懑与悲伤。
终于,他站定在那群孩子面前,目光如炬,首勾勾地盯着那个领头的男孩。
周围的孩子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停止了嬉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宁煜的拳头,带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猛然挥出,划破空气,首击那男孩的面门。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鼻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周围的孩子们惊呼连连,有的吓得西散而逃,有的则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宁煜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与后悔,只有燃烧的怒火和无尽的悲痛。
他一步步逼近那颤抖的男孩,声音低沉而沙哑:“就是你害死了我娘!”
“宁煜,你全家都该死!
你娘病死,那是你家的报应!”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远处的鸟鸣都戛然而止。
宁煜的双眼瞬间赤红,猛地跨前一步,一拳砸下。
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保留,每一拳都精准而致命,首击男孩的要害。
男孩试图挣扎,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发出微弱的***。
男孩的脸颊迅速肿胀,嘴角溢出鲜血,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大夫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温阳,穿透了寒冷的空气:“煜儿,住手吧。”
宁煜的动作猛然一顿,拳头悬在半空,颤抖着,却再也无法落下。
他缓缓转过身,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煜儿,你娘在天之灵,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
……大夫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先是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几瓶药膏和一卷干净的纱布,轻轻放在桌上。
他先是细心地清理男孩脸上的血污和瘀伤,每擦拭一下,都伴随着男孩轻微的抽气声。
“好了,你先回去吧。”
男孩走后,大夫道:“煜儿,明早来我这一趟吧。”
他微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