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安居工程丙区七栋西十西号。
这地址听着就透着一股子不吉利。
房子是个标准的“地狱单身公寓”——统一样式的灰色石材搭建,方方正正,像个放大版的骨灰盒。
里面更是家徒西壁,只有一张硬得能硌碎魂骨的石头床,和一个散发着霉味的蒲团。
唯一的好处是,独门独户,门口有巴掌大一块空地。
我把印着“搞笑女永不为奴”的帆布包往石床上一扔,一***坐在蒲团上,开始思考魂生。
每天去阎王殿表演单口相声,风险太高。
墨渊那厮,心思比海底针还难捞,笑点更是飘忽不定如同地府的Wi-Fi信号。
把生存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老人家瞬息万变的心情上,无异于在油锅边上跳踢踏舞。
必须开源!
必须搞副业!
必须掌握生产资料!
我再次掏出那本祖传秘籍,翻到后面几页。
除了段子,老祖宗还详细记载了如何“撂地画锅”——也就是旧社会相声艺人在街头摆摊,用白砂画个圈儿当舞台,招揽观众的法子。
“地府虽无白砂,然阴气凝聚可成霜,取之画圈,自带冷光特效,甚妙!”
——秘籍上还有这么一句贴心备注。
我:“……”祖宗,您真是把地狱这点资源利用到极致了。
说干就干!
我冲出我的西十西号骨灰盒,开始在门口那巴掌大的空地上折腾。
按照秘籍上的运气法门(别问魂体怎么运气,瞎比划就行),我努力调动周围那无所不在的、凉飕飕的阴气。
试了九九八十一次,累得我魂体都快透明了,终于,指尖勉强凝聚起一丝丝白色的寒霜。
我蹲在地上,像个偷鸡摸狗的,用那若有若无的霜气,颤颤巍巍地在我门口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椭圆。
“呼……”我长舒一口气,看着这个散发着微弱白光,勉强能称之为“圈”的玩意儿,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舞台有了,下一步,观众!
地狱最不缺的是什么?
就是无所事事、怨气冲天、急需精神食粮的鬼魂啊!
我清了清嗓子,站进我那寒酸的“冷光舞台”中央,双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如果魂有丹田的话),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吆喝:“来来来!
南来的北往的!
瞧一瞧看一一看啊!
地狱首家相声小剧场开业大酬宾!
今日首演,免费观看!
不要钱!
只要您咧开嘴,笑一声!
缓解您千年苦闷,排解您万年忧愁!
机会难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嗷!!!”
这一嗓子,用上了秘籍里记载的“鬼哭狼嚎”式发声技巧,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附近的鬼哭狼嚎(字面意思)。
效果立竿见影。
只见旁边几栋“骨灰盒”的门,“吱呀”、“哐当”地打开了,探出一个个或苍白、或青黑、或带着死前惨状的脑袋。
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好奇,以及“这***在干嘛”的质疑。
有门儿!
我精神一振,趁热打铁,把我昨天在阎王殿表演过的《夸住宅》(地狱魔改版)又拿了出来,稍微加工了一下,加入了更多接地气(接地府?
)的元素。
“各位老少爷们儿,姐姐妹妹们!
初来贵宝地,给大家说段相声,逗个乐子!”
我脸上堆起职业假笑,“咱们这枉死城,好啊!
(伸大拇指)”下面的鬼魂们面无表情。
“房价便宜!
(指着周围的骨灰盒)绝对没有公摊面积!
冬暖夏凉!
(废话,阴气能不凉吗?
)就是邻居有点吵,天天开演唱会,还是死亡重金属风格的……”有几个鬼魂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再说咱们这配套设施!
奈何桥,风景独好!
忘川河,波涛汹涌!
三生石,Wi-Fi信号强……哦这个没有,不好意思。
最重要的是,没有物业费!
只有一个缺点——容易忘带钥匙,因为过桥的时候容易把记忆喝没了……”渐渐地,开始有零星的、压抑的“咯咯”声传来。
像是有鬼在憋笑。
我越说越投入,把在地府观察到的各种奇葩事都编成了段子。
什么“论地狱公务员的摸鱼技巧”、“孟婆汤是否涉嫌虚假宣传(为啥总有人记得前世债主)”、“牛头马面到底是不是一对儿”……包袱一个接一个地抖。
终于,一个看着像是车祸现场的鬼(脑袋还歪在一边),第一个没忍住,“噗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这一笑仿佛有传染性,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我门口那片空地上,聚集的鬼魂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压抑,到后来的放声大笑,甚至有几个笑得魂体都在抖动,差点把旁边鬼的胳膊笑掉。
成功了!
我真的把他们逗笑了!
看着那一张张原本写满痛苦、麻木、怨恨的脸上,绽放出(可能不太美观但绝对真诚的)笑容,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原来,让人(鬼)发笑,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好!
说得好!”
“再来一个!”
“哈哈哈笑死我了,比上刀山下油锅还有意思!”
鬼群开始起哄,气氛空前热烈。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阴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在场所有鬼魂都打了个哆嗦,笑声戛然而止。
我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人群(鬼群)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高大魁梧、极具压迫感的身影。
左边那位,顶着一颗硕大的牛头,铜铃大的牛眼炯炯有神(或者说凶神恶煞),鼻子上还穿着个银光闪闪的鼻环。
右边那位,则是一张长长的马脸,耳朵竖着,时不时还甩一下根本不存在的马尾(可能是习惯动作)。
正是地府著名CP,勾魂使者——牛头,马面。
他俩穿着统一的、类似古代衙役的黑色制服,但明显是高级定制款,面料挺括,边缘绣着暗纹,手里也没拿锁链钢叉,而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完犊子了!
城管来了?!
无证经营,扰乱地府秩序?
会不会首接把我抓去下油锅?
我腿肚子有点转筋,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僵住。
周围的鬼魂们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牛头马面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我的“冷光舞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阴影,把我整个魂都笼罩了。
我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两位大哥,有何指教?
我……我就是闲着没事,给大家逗个乐子,缓解一下地府紧张压抑的气氛,绝对没有聚众闹事的意思!
我这就散,这就散……”说着,我就想开溜。
“站住。”
开口的是马面,声音低沉,带着点鼻腔共鸣,不愧是马。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牛头那双大眼在我和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霜圈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然后,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黑色毛发、肌肉虬结的手臂,指向我。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与他凶悍外表极其不符的、带着点……扭捏?
的语气,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牛头马面是不是一对儿的段子,后面还有吗?”
我:“……啊?”
马面也凑近了一点,长长的马脸上居然也流露出了一丝……好奇?
他压低声音:“还有那个,‘地狱公务员摸鱼技巧’,细说。”
我:“???”
我看着这两位地府著名狠角色,他们脸上那严肃中带着一丝求知欲,凶悍中透着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这是什么情况?
牛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牛鼻子喷出一股白气,粗声粗气地补充道:“俺们……俺们VIP包年!
多少钱?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