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钱收起来。”
晏归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狼狈。
保镖迅速合上箱子,退回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整个工作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仿佛在丈量着这位天之骄子此刻内心的煎熬。
晏归的目光,始终不敢飘向那张盖着白布的移动床。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庄生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也见过各种各样面对死亡的姿态。
恐惧、悲伤、麻木、歇斯底里……但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很特别。
那不是对逝去亲友的悲恸,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深邃的,对“死亡”本身这个概念的惊骇。
他怕的,不是鬼,是死亡。
“高屿的家人,己经在来的路上了。”
庄生晓打破了沉默,语气依旧平淡,“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对晏归来说,却像是一种解脱。
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他不需要再面对那个两难的抉择——是放下尊严等待,还是强行闯入。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问,目光终于从躲闪变得正视。
“庄生晓。”
“庄周梦蝶的庄,生生不息的生,破晓的晓。”
她补充道。
晏归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庄生晓。
名字里充满了生的意象,却偏偏做着与死为伴的工作。
真是讽刺。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他又问,像是在没话找话。
“五年。”
“为什么做这个?”
晏归的眉头紧锁,无法理解。
“为了活着。”
庄生晓的回答简单而首接,却让晏归再次一愣。
为了活着,所以与死亡朝夕相处?
这是什么逻辑?
“你不怕?”
他脱口而出,问完就有些后悔。
庄生晓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怕。”
她坦然承认,“但死,是每一个生命的终点。
我们能做的,不是逃避它,而是学着如何与它告别。”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晏归的心脏猛地一缩。
逃避……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他的一生,都在逃避。
他建造商业帝国,他追求极致的掌控,他用金钱和权势构筑起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就是为了将“死亡”这个词,远远地隔绝在外。
可现在,这个词,由一个陌生的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你懂什么。”
晏归的声音冷硬,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庄生晓没有与他争辩。
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清洗着自己的工具。
镊子、探针、缝合针……一件件冰冷的金属器械,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仪式感。
晏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动作所吸引。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矛盾感。
她明明身处在最阴森、最冰冷的环境里,做着最让人忌讳的工作,可她的神情,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来得专注与平和。
仿佛她手中清洗的,不是接触过死亡的冰冷器械,而是某种神圣的祭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二十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高屿的家属——一对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夫妇,被工作人员搀扶着进来时,晏归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了工作室。
他逃离的背影,带着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仓皇。
庄生晓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原来……只是一个被恐惧囚禁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