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寄魂

梅雨季节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织了三天三夜。

林深拖着最后一只行李箱站在“永安里三号”楼下时，裤脚已经沾了半圈泥点。

这栋灰扑扑的六层老楼藏在城市老城区的褶皱里，墙皮斑驳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楼道口那盏昏黄的路灯耷拉着脑袋，电线在雨雾里晃悠，活像恐怖片里的布景。“林小姐，

这楼是老了点，但胜在便宜，而且采光其实不差。”中介小张撑着伞，语气里带着几分心虚，

“就是……住的人少了点，大多是老人，或者像你这样图清净的。”林深笑了笑没接话。

她刚辞掉一线城市的工作，手里没多少积蓄，

能在这个物价不菲的城市找到月租八百、带独立厨卫的房子，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清静，

她正需要。前一份工作的内耗让她身心俱疲，她只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安安静静写点东西，疗愈自己。六楼顶层，602室。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

发出“咔哒咔哒”的干涩声响，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勉强咬合。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林深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房间不大，

一室一厅，地板是老式的红漆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

阳台朝南，确实如中介所说，采光不错，雨雾中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上一个租客……走得有点急，东西没怎么收拾，你多担待。

”小张挠了挠头，指着墙角堆着的几个纸箱，“房东说让你自己处理，有用的留着，

没用的扔了就行。”林深点点头，付了房租和押金，送走了如释重负的中介。关上门的瞬间，

整栋楼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她走到阳台，

推开积满污垢的玻璃窗，潮湿的风带着雨腥味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楼房挨得很近，窗户里大多黑洞洞的，只有偶尔几户亮着灯，

像鬼火一样在雨雾中闪烁。收拾房间花了整整一下午。

箱里装着些零散的旧物：几本泛黄的笔记本、一个掉漆的铁皮盒子、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还有一张镶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色的工装，

眉眼间带着几分温婉，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林深拿着照片看了半晌，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她猜这大概就是上一个租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搬走，连这么私人的东西都没带走。她把照片随手放在书架上，

继续收拾。夜幕降临时，房间终于有了点人住的样子，地板擦干净了，窗户也擦得透亮，

纸箱里没用的东西都被她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晚饭是泡面对付的。林深坐在书桌前，

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写点东西，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

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单调而催眠。楼道里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脚步声，

还有不知哪家的老人在咳嗽，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大概是太累了，

林深写了没几百字就觉得眼皮发沉。她洗漱完，躺在铺着新床单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老楼的隔音很差，她能听到楼下邻居翻身的声音，甚至能听到水管里水流的“哗哗”声。

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房间里还有别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气，

又像是衣角摩擦布料的窸窣声。她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一道微弱的光。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半天，

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林深安慰自己，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很轻，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她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身体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声音在耳边萦绕。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怨，

反复念叨着什么，可她怎么也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

浑身冷汗淋漓。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她坐起身，

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和昨晚一样。

可那种被人注视、被人低语的感觉，却真实得让她心惊肉跳。接下来的几天，

林深渐渐适应了老楼的生活。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去楼下的早餐店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然后回到房间写作。中午随便煮点面条或者吃点外卖，下午继续写，晚上偶尔出去散散步，

买点菜回来做晚饭。老楼里的邻居很少见到，偶尔碰到一两个，也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

眼神浑浊，不爱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频繁。

有时候她写作到深夜，会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仿佛有人站在那里看着她；有时候她躺在床上，

会听到衣柜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然后又慢慢关上；还有一次，

她明明把照片放在书架上，可第二天早上醒来，照片却出现在了床头柜上，相框朝下，

像是被人故意放反的。林深开始有些害怕了。她给中介小张打电话，问起上一个租客的情况。

小张支支吾吾地说，上一个租客是个年轻女孩，住了不到半年，三个月前突然搬走了，

没说原因，房租都没要。“可能是觉得房子太老了吧，年轻人都喜欢住新一点的。

”小张含糊其辞地敷衍着，挂了电话。林深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她开始留意那个女人的照片，每次看到照片上女人空洞的眼神，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照片上的女人从相框里走了出来，穿着蓝色的工装，

站在她的床边，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林深被吓醒后，

再也不敢把照片放在房间里了。她找了个塑料袋，把照片装起来，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可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第二天早上，那张照片竟然又出现在了她的书桌上，

相框擦得干干净净，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深对着照片，

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是恶作剧，还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存在。

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写作也完全没了状态，脑子里全是那些奇怪的声音和画面。

这天下午，林深下楼买菜，碰到了住在隔壁601室的老太太。老太太头发花白，背有些驼，

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正慢慢悠悠地往楼上走。林深主动和她打招呼：“阿姨，

您也刚买菜回来啊？”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姑娘，

你住602啊？”“是啊，我住了快一个月了。”林深说。“唉，

那房子……”老太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林深心里一动，连忙问：“阿姨，这房子怎么了？

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老太太犹豫了半天，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姑娘，

我劝你还是搬走吧。那房子不吉利。”“不吉利？”林深的心提了起来，“阿姨，

您能跟我说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叹了口气，慢慢说起了往事。原来，

602室之前住过一对年轻夫妇，女的叫陈慧，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男的是个工人。

二十多年前，陈慧怀了孕，快生的时候，男人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去世了。陈慧受不了打击，

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孩子生下来后，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有一年梅雨季节，

孩子发了高烧，陈慧抱着孩子去医院，可路上雨太大，出租车不好打，等赶到医院时，

孩子已经不行了。从那以后，陈慧就彻底疯了。她总说孩子还活着，每天抱着一个布娃娃，

坐在阳台上，对着空气说话，喊着孩子的名字。邻居们都怕她，没人敢跟她来往。

后来有一天，有人发现陈慧死在了房间里，是上吊自杀的，就在阳台上，那根晾衣绳还在。

“自从她死了以后，那房子就不太平了。”老太太说，“后来也租出去过几次，

可租客都住不长，都说房子里有鬼，晚上能听到女人哭，还有孩子的笑声。有的租客甚至说，

看到过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女人，站在阳台上……”林深听得浑身发冷，

手里的菜都差点掉在地上。原来照片上的女人不是上一个租客，

而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陈慧。那上一个租客，大概也是因为遇到了这些怪事，

才匆匆搬走的。“姑娘，听阿姨一句劝，赶紧搬走吧，别在这里待了，不吉利。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上楼了。林深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终于明白，

那些奇怪的声音和画面，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的存在。陈慧的鬼魂，

一直徘徊在这栋老楼里，寻找着她的孩子。回到房间，林深看着空荡荡的阳台，

仿佛能看到陈慧抱着布娃娃，孤独地站在那里的样子。她心里既害怕，又有些同情。

这个女人，一生太苦了，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