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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村葬礼

发表时间: 2025-11-11
绿皮火车鸣了声悠长的笛,停靠在只有月台和两三间平房的小站。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车,混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空气涌进肺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些。

回头望,那列绿色车厢像条蛰伏的巨虫静卧在轨道上,火车上那个诡异的老太太早己没了踪影,仿佛从没出现过。

可她那句“好重的怨气”,却像魔咒似的在我脑子里反复打转。

转乘破旧的中巴车,在崎岖山路上颠了近一个小时,记忆里被群山环抱的小山村终于出现在眼前。

时近黄昏,暮色裹着炊烟在灰蓝色天幕下袅袅升起,本该是宁静的田园景致,空气里却飘着说不出的压抑。

村口老槐树下,没见着闲聊的村民,只有几只土狗无精打采地趴着。

通往三叔公家的石板路两旁,不少人家门口插着新鲜柳树枝,风一吹就轻轻晃。

“妈!”

我远远的看到妈妈的身影喊了一声,我知道她己经家门口等了我很久了。

母亲快步迎上来,眼圈泛红,伸手接过我手里不算沉的背包:“可算到了,一路颠得难受吧?”

“还行,就是村里怎么这么静?”

我左右扫了眼,“往常来,村口不都聚着叔伯婶子唠嗑吗?”

母亲叹了口气,拉着我往家走,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三叔公走得太突然了——前儿个还扛着锄头去地里翻土,今早邻居去叫他吃早饭,推门就见他倒在堂屋里,人早就凉透了。

你姨父头天傍晚过来瞅了眼,一摸三叔公的手腕、看了脸色,就说这事蹊跷,怕是沾了邪气,让家家户户早点关门歇着,没事别往外晃。”

“邪气?”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起火车上老太太的话,“姨父凭啥断定是邪气?”

“你姨父懂这些门道啊。”

母亲脚步没停,“他说三叔公身上‘气不对’,连夜就张罗着要开坛做法,还让每家在门口插柳树枝,说柳枝能挡煞,别让不干净的东西串到别家去。”

回到家放下行李,母亲没让我歇口气,拽着我就往三叔公家走:“得去守灵,你姨父的法事刚开坛,正请祖师爷呢,缺不得人。”

三叔公的祖屋设了灵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低沉又有韵律的吟唱声。

跨进门槛,香烛、纸钱混着一股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正中央挂着三叔公的黑白遗像,笑容还是记忆里的和蔼;棺木没合盖,前面摆着馒头、水果这些供品,长明灯的火苗像颗黄豆似的静静烧着。

灵堂最前面,姨父背对着我们站着。

他没穿寻常衣裳,而是一身半旧的青色对襟道袍,衣襟上绣着淡灰色云纹,看着透着股古朴劲儿;头上戴顶西方的庄子巾,手里握着柄桃木剑,正踩着一种奇怪又规律的步子来回走——时而往前挪两步,时而后退,时而轻轻旋转,每一步都像踩在看不见的点上。

嘴里吟诵的调子又老又晦涩,听不清具体字儿,可那声音浑厚,带着种说不出的穿透力,在安静的灵堂里绕着,连我心里的烦躁都慢慢沉了下去。

“小子来了?”

旁边有人轻声开口,是二婶——她是三叔公的邻居,住在村东头,平时常来帮三叔公拾掇院子,跟咱们家也走得近。

她从角落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胳膊,“你姨父这坛开了快一个时辰了,没他镇着,我们这些人都不敢往灵堂中间凑。”

“二婶,姨父这是在做啥?”

我压低声音问。

“请祖师爷和各路神明啊。”

二婶叹了口气,眼神往灵堂中央飘了飘,“你三叔公走得不明不白,怕有脏东西缠上他的魂,也怕冲撞到咱们这些活人——姨父做法请神,就是要护着法事顺顺当当,也护着咱们安全。”

母亲拉着我在角落跪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别多话,跟着磕头就行。

你姨父做事有规矩,法事没断,不能打断他。”

我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姨父身上。

他的动作不算快,甚至有些慢,可每一个手势、每一次抬步,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偶尔会伸手拿起供桌上的小巧铜铃,轻轻摇两下,***清越,不刺耳,反倒像能把空气里的压抑扫走些。

“妈,这仪式得做多久啊?”

我忍不住又凑到母亲耳边问。

“得做到后半夜呢。”

母亲悄悄回我,“守夜也得守到天亮,你要是困了,就靠在我旁边眯会儿,千万别乱跑——灵堂附近不能瞎晃。”

“我不困。”

我摇摇头,心里还记着火车上老太太的话,还有姨父说的“邪气”,根本没心思犯困。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姨父终于收起桃木剑,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灵堂里的众人,最后停在了我身上——那眼神清亮得像山涧里的寒泉,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姨父的声音低沉又平稳,没带多余的情绪。

我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手:“姨父,您怎么知道?

火车上有个老太太,跟我坐邻座,临下车前突然跟我说,我身上‘怨气重’,还说我带着‘灰’……”姨父的眉头轻轻蹙了下,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又缓缓舒展开:“那是沾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好在不重,没缠上你。”

“那会不会影响守灵?

要不要给小子做点什么驱驱邪?”

母亲立刻紧张起来,抓着我的手都紧了些。

“无妨。”

姨父摇摇头,视线转向灵堂里的长明灯,“今晚让他跟在我身边,别离开灵堂范围——长明灯的火气能护住他,等明早法事结束,那点脏东西自然就散了。”

说完,他又转向灵堂中央,对着三叔公的遗像躬身行了一礼,声音不高,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祖师爷己至,今夜护佑亡灵安息,生人无虞。”

周围的亲戚们赶紧跟着磕头致谢,二婶也拉着母亲小声说:“有守诚在,咱们就放心了——昨儿个晚上我还听见村西头有怪响,要是没他做法,这守夜的活儿,我真不敢来。”

母亲点点头,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听见你姨父的话了?

跟紧点,别瞎跑。”

我“嗯”了一声,抬头看向长明灯——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映得灵堂里的影子忽明忽暗。

守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