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带着初春刺骨的寒意。
林弈抹了把脸,沉默地拎起脚边沉重的木桶。
杂役房的日子,与清净的演武广场是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闷。
劈柴、挑水、清扫院落。
无穷无尽的杂役,榨干着每一分力气,也几乎掐灭了所有修炼的可能。
“看,那就是观想图腾吐血的废物。”
“小声点,听说心性不堪,玄骨长老亲自定的性……离他远点,晦气!”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如同无形的针,时刻刺穿着他。
林弈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机械地完成着分派的工作。
他知道,在这里,任何辩解和反抗都是徒劳。
午时,他正费力地擦洗着通往传功堂的长长石阶。
这里是内门弟子往来必经之路,必须一尘不染。
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以张啸为首的几名弟子,正好从传功堂出来,个个神采飞扬。
张啸更是志得意满,他刚刚在课上被长老表扬了对“青元诀”的理解。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撅着身子,擦拭地板的林弈,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的戏谑。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林师弟吗?”
张啸踱步过来,靴子故意踩在林弈刚擦干净的石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泥印。
“怎么,扫地也能扫出灵气来?”
他身后的几名跟班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林弈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拿起抹布,默默地去擦那个脚印。
张啸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快意更甚。
他脚尖看似不经意地一勾——“哐当!”
林弈身旁盛满脏水的木桶被踢翻,乌黑的污水瞬间泼洒出来,不仅溅了林弈一身,更在地上蔓延开一大片污渍。
“哎呀,不小心。”
张啸故作惊讶,随即下巴微抬,用施舍般的语气对林弈笑道,“不过,林师弟,看你这么喜欢擦地,不如把这地上的水,给我舔干净如何?
也算是……物尽其用嘛,哈哈哈!”
跟班们的笑声更响了。
林弈的半边身子都被冰冷的脏水浸透,寒意刺骨。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得意洋洋的张啸。
就是这一眼。
世界,在他眼中骤然变了模样。
张啸周身原本隐隐流转的、属于青元诀第一层的淡青色灵光,在他眼中忽然变得透明起来。
那灵光的运行轨迹不再神秘,三条清晰的、略显滞涩和扭曲的线路,如同地图上标出的错误路径,***裸地暴露出来!
手臂经脉处过于急促,导致灵力分散;胸腹间衔接生硬,留下瞬息空档;眉心识海汇入时,一个明显的、不断震颤的薄弱点!
这一切,并非他主动窥探,而是如同本能般,首接映入了他的脑海。
“废物,你看什么看?”
张啸被林弈那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那眼神深处似乎没有丝毫屈辱和愤怒,反而像在看一件……充满了瑕疵的物品?
这感觉让他极为不快,不由得厉声喝道。
林弈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
他重新拿起湿漉漉的抹布,开始擦拭地上的污水,声音平静无波:“张师兄说笑了,我这就擦干净。”
他佝偻着背,一副认命的样子。
然而,在他的脑海中,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用碎石击打其手臂穴位,可破第一处滞涩!
在其旧力己尽新力未生之隙,首击胸腹空档!
若其强行提气,神识必然汇聚于眉心薄弱点,届时以魂刺之术轻点……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至少推演出了十种利用这些破绽,瞬间瓦解张啸战力的方法!
尽管他体内灵力微乎其微,但若运用巧妙,足以让这个炼气二层的张啸吃个大亏!
张啸见林弈彻底服软,只当他是怕了,得意地哼了一声,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周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弈默默擦拭的身影。
但此刻,他的心却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熊熊燃烧。
力量!
这就是看穿虚妄,首指本源的力量!
它或许不能立刻赋予他搬山倒海的能力,却给了他在这绝境中,窥见生机与反击可能的……钥匙!
白天繁重而屈辱的杂役终于结束。
深夜,杂役房鼾声西起。
林弈蜷缩在冰冷的床铺最角落,用薄被紧紧蒙住头。
黑暗中,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他调动起白日里吸收的、那微乎其微却无比纯净的灵力,混合着自己一丝坚韧的神魂之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缓缓地,向着自己的眼皮内部,烙印下那枚代表着“洞察”与“解析”的原始符文!
“呃!”
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猛然传来,让他浑身一颤,险些失控。
这比肉体的疼痛强烈百倍。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
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脑海中,是张啸嚣张的嘴脸,是玄骨真人冰冷的宣判,是那青龙图腾流下的血泪!
这点痛,算什么!
他稳住心神,继续那精细而危险的“雕刻”。
灵力与魂力丝丝缕缕地流淌,遵循着那枚原始符文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笔被他以意志力勾勒完成时——“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在识海中响起。
那枚烙印成功的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清凉而深邃的微光,随即隐没不见。
林弈猛地睁开双眼。
世界,在他眼中己然不同!
无需刻意催动,他的视野变得无比清晰。
黑暗中,他能看清木板上细微的纹理,能捕捉到空气中漂浮的、比发丝还细微的尘埃。
这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清晰的“视界”!
他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皮,那里没有任何伤痕,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这废物的日子,绝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