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书房彻夜亮着灯。
他将那幅前朝山水残卷铺开在案上,指尖拂过卷尾那方模糊的印章。
烛光在宣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思索。
李捕头提及的失窃玉龙佩,总在他脑海里与野风怀里的布包重叠。
“公子,都三更了,该歇息了。”
福伯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见他仍对着残卷出神,忍不住劝道。
沈砚之“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画卷:“福伯,你可知城东当铺失窃的玉龙佩,具体是什么模样?”
福伯想了想:“听说是块羊脂白玉雕的,龙身盘绕,龙眼嵌了赤珠,是前朝皇室的旧物,据说还有个名字,叫‘墨渊’。”
“墨渊……” 沈砚之低声重复,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
这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次日清晨,沈砚之换了身便于行走的青布衫,带着几个碎银往城南去。
他没首接去周老家,而是绕到了那日野风擦伤口的巷口。
墙角的泥地上,还留着几点暗红的血迹,己被夜风舔得干涸。
他顺着巷子往里走,两侧的房屋愈发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
走到尽头,是片堆放杂物的空场,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个破陶罐嬉闹。
沈砚之蹲下身,取出两块碎银递给旁边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见过一个穿灰短打、手背受伤的少年吗?”
小姑娘攥着银子,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野风哥?
他今早还在这儿呢,往西边去了,说要去码头找活干。”
沈砚之谢过小姑娘,转身往码头方向走。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码头上人声鼎沸。
搬运工扛着沉甸甸的货箱穿梭往来,号子声、吆喝声混着船桨划水的声音,织成一片喧嚣。
沈砚之站在石阶上,目光在攒动的人影中搜寻。
很快,他就看见了野风。
少年正扛着个大木箱,脊背压得微弯,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的动作却很稳,一步一步踩在湿滑的木板上,手背缠着的布条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暗。
沈砚之看着他走到货船边,将木箱卸下,接过管事递来的几枚铜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他没歇着,转身又去搬下一个箱子,单薄的身影在一众壮汉里,显得格外瘦小,却透着股不肯弯腰的韧劲。
沈砚之站在原地看了许久,首到野风扛着箱子经过他身边时,才轻声开口:“码头的活计,不适合你手上的伤。”
野风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眼神瞬间绷紧,像被惊扰的兽。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
“只是路过。”
沈砚之目光落在他汗湿的脖颈上,“我听闻城东当铺丢了块玉龙佩,叫‘墨渊’。”
野风的脸色骤然变了,攥着铜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往西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日你怀里的布包,形状与玉佩很像。”
沈砚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不是为了玉佩?”
野风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与你无关!
沈公子,你是世家公子,我是街头混混,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何必揪着我不放?”
“我不是揪着你不放。”
沈砚之往前走了一步,江风掀起他的衣摆,“我只是想知道,那玉佩是不是你的。”
“是又怎样?
不是又怎样?”
野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就算是我的,也轮不到你来管!”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沈砚之拉住了胳膊。
这一拉,野风怀里忽然掉出个东西,“啪”地落在地上。
是块玉佩。
羊脂白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龙身盘绕,龙眼处的赤珠熠熠生辉——正是那枚失窃的“墨渊”。
野风脸色煞白,慌忙去捡,沈砚之却先一步将玉佩拾了起来。
玉质微凉,入手沉坠,龙鳞的纹路雕刻得极为精细,确是珍品。
“这玉佩……” 沈砚之指尖抚过龙首,忽然想起什么,“这是前朝镇北侯府的传家之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野风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绝望。
他猛地扑过来想抢玉佩,却被沈砚之避开。
“还给我!”
野风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像先前那般强硬,倒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那是我的东西!
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沈砚之愣住了。
他看着野风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汹涌的情绪,忽然觉得手里的玉佩变得滚烫。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朝这边走来,为首那人眼神阴鸷,目光在野风身上一扫,立刻露出狞笑:“找到你了!”
野风脸色大变,拉着沈砚之就往人群里钻:“快跑!”
江风呼啸,码头上的人群被两人撞得东倒西歪。
沈砚之攥着那枚玉龙佩,被野风拉着往前跑,耳边是风声和身后的怒吼。
他低头看向野风紧握着他的手,那只手还带着伤,却握得异常用力,仿佛这是唯一的救赎。
阳光穿过混乱的人影,在玉佩的赤珠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沈砚之忽然明白,他卷进的,或许不只是一桩失窃案那么简单。
这枚玉佩背后,藏着的是野风的过去,或许,还有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