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坤宁宫门口时，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正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总管太监满脸堆笑，“娘娘要的《金刚经》孤本，奴才给您找来了。
这经书一首好生收在库房里，您瞧瞧。”
沈婕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那锦盒一眼：“有劳高公公了。
瑾夏，收下吧。”
“是，娘娘。”
进入殿内，屏退左右，只留瑾夏一人。
沈婕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是一套装帧精美的佛经。
她随手翻了几页，目光却落在负责送经书来的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在哪个衙门当差？”
沈婕状似无意地问道。
那小太监似乎没料到皇后会问话，吓了一跳，忙跪下回道：“回……回娘娘话，奴才叫小顺子，在内务府的藏书阁当差。”
“小顺子……”沈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前世的记忆。
似乎……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
前世苏珩晚年，内务府曾爆出一桩贪墨大案，牵连甚广，好像有个叫小顺子的低级太监，因为举报有功，后来……沈婕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嗯，起来吧。
这经书保存得很好，你差事当得不错。”
小顺子受宠若惊，连连磕头：“谢娘娘夸赞！
奴才分内之事！”
沈婕不再多说，挥挥手让他退下。
瑾夏关上殿门，忍不住问道：“娘娘，您真要读这佛经啊？”
沈婕将经书合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封面，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读，当然要读。
不仅要读，还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本宫近日潜心礼佛，不问俗事。”
她需要一层伪装，来掩盖她真正的行动。
而这内务府，这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将是她的战场。
这个小顺子，或许，会是一颗有用的棋子。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灿烂的阳光。
御花园的那场交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端。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她，己做好准备。
坤宁宫仿佛真的成了一处潜心礼佛的净土。
一连数日，沈婕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固定的晨昏定省苏珩或因那日揽月亭之事略有芥蒂，来得不如之前勤勉，但表面功夫依旧维持，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偏殿的小佛堂里诵经，就是待在书房里抄写佛经。
檀香的气息取代了往日甜腻的熏香，在宫殿内静静萦绕。
沈婕跪坐在蒲团上，指尖一颗颗捻过乌木念珠，唇瓣微动，默诵着经文。
她的侧影在袅袅青烟中显得有些模糊，神情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只有侍立在一旁的瑾夏知道，娘娘那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偶尔扫过经卷时，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没有半分慈悲，只有冰冷的算计。
“瑾夏，”沈婕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在空旷的佛堂里却异常清晰，“前日内务府送来的那批抄经用的宣纸，似乎有些受潮了，纸质不甚好。
你去一趟，找高公公换些好的来。
就说……本宫抄经心诚，不愿怠慢了菩萨。”
瑾夏心领神会：“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这己是娘娘这几日来，第三次寻类似的由头让她去内务府了。
第一次是嫌墨锭不够黑润，第二次是嫌毛笔的笔锋不够圆健。
每次去，娘娘都会看似随意地问她几句内务府的见闻，哪个公公管事，谁和谁似乎走得近，又或者，有没有再见到那个叫小顺子的太监。
瑾夏是个伶俐的，虽不明白娘娘深意，但每次都仔细观察，回来事无巨细地回禀。
沈婕听着瑾夏的回报，脑海中迅速将那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
内务府总管高公公，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看似对谁都笑脸相迎，实则最是势利，风向看得极准。
底下几个管事太监，也各有派系。
而那个小顺子，确实在藏书阁当差，是个无足轻重、常被呼来喝去的小角色。
“嗯，知道了。”
沈婕听完，只是淡淡应一声，便不再多问，继续她的“诵经礼佛”。
这日午后，沈婕正在书房抄经，窗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哭诉和太监的呵斥声。
“去看看，外面何事喧闹？”
沈婕放下笔，微微蹙眉。
瑾夏快步出去，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古怪，低声道：“娘娘，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好像叫……绿珠？
洗坏了长春宫姜才人一件心爱的云锦裙子，被姜才人身边的掌事宫女揪着，说要重罚，正在外面闹呢。”
浣衣局？
绿珠？
沈婕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记忆的深潭，激起一圈微澜。
绿珠……她记得这个宫女。
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这个叫绿珠的小宫女因为洗坏姜纤的裙子，被当场杖责二十，丢在暗房里没人理会，当夜就发了高烧，没熬过去，死了。
一件小事，一条人命，在这深宫里，连点水花都溅不起。
但沈婕记得，后来姜纤倒台时，曾有个在浣衣局熬成了老嬷嬷的宫女出来作证，说当年那件云锦裙子，是姜纤自己不小心勾破了丝，故意栽赃给绿珠，意在打压另一个与绿珠交好、曾被苏珩多看了一眼的浣衣局宫女。
一条微不足道的人命，一个阴险的算计。
前世与她无关，但这一世……沈婕站起身：“出去看看。”
坤宁宫外的空地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宫人。
一个瘦弱的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发散乱，脸上还有个清晰的红掌印。
一个穿着体面的掌事宫女正趾高气扬地指着她骂：“……瞎了你的狗眼！
姜才人的东西也是你能糟蹋的？
那可是江南进贡的云锦，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今日不打折你的腿，你是不知道规矩！”
那掌事宫女，沈婕认得，是姜纤从宫外带进来的心腹，叫采薇，最是刁钻刻薄。
“怎么回事？”
沈婕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压，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