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淮城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烟雨里。陆家医馆的木门被雨水浸得发黑,
门楣上那块“妙手回春”的匾额早已蒙尘,边角处甚至生出了几簇霉斑。
堂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却不是寻常药材该有的清苦,而是混着些微腐气的绝望气息,
像这连绵的阴雨,压得人喘不过气。凌云坐在床边,烛光在她蜡黄的脸上跳动,
映出深深的眼窝。她曾是淮城无人不知的奇女子,一手“悬丝诊脉”的绝技惊绝四方,
多少达官显贵踏破门槛求她一面。可此刻,那些风光都成了镜花水月,
眼前只有她年仅五岁的儿子陆汤圆,小脸青紫得像块被水泡透的淤青布,
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令人心碎的抽噎。桌上,
一碗漆黑的药汁正缓缓冒着热气,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像某种活物的涎水。
这是她耗尽心血才配出的药,唯一能解汤圆身上奇毒的东西,却也霸道得狠,
入体便是同归于尽的路。“汤圆,娘对不起你……”凌云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儿子冰凉的小脸,
那细腻的皮肤下,是她用命也想护住的骨肉。没有时间犹豫了。汤圆的气息越来越弱,
再拖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凌云深吸一口气,猛地端起药碗。苦涩腥臭的液体滑入喉咙,
像有无数条小蛇顺着食道钻进脏腑,瞬间,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乌青,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她死死咬住嘴唇,逼回喉咙里的痛呼,
另一只手迅速按在汤圆的背心,调动起体内最后残存的微薄真气,
一点点梳理着儿子体内紊乱到极致的内息。毒血在她体内疯狂游走,撕裂着经脉,
眼前开始发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飞速流逝,像被戳破的皮囊,一点点瘪下去。
“娘……”汤圆的小嘴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凌云眼前一亮,拼尽最后一丝清明,
将那缕好不容易理顺的气息稳稳送入儿子丹田。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魂魄离体的瞬间,她仿佛飘在半空中,
看见儿子的小胸脯渐渐起伏得平稳,青紫的脸色也褪去些许,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凌云笑了,带着无尽的欣慰和解脱,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刺眼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落在脸上,暖得有些烫。
谁在晃我?凌云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古旧的药柜,
一排排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却不是她熟悉的陆家医馆的味道。“还敢装死?主母让你跪在这里反省,你倒好,
直接睡过去了,真是没规矩的贱丫头!”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随即,
胳膊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她踉跄着差点再次摔倒。凌云懵了。她不是死了吗?为了救汤圆,
喝了那碗毒酒,死得透透的。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稚嫩的手,
皮肤带着少女特有的白皙,掌心却有些薄茧,显然是做惯了粗活的。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
常年捻针制药,指腹有着特定的薄茧,绝不是这样的。“看什么看?还不快起来去干活!
真当自己是南家二小姐了?一个捡来的孤女,也敢跟大小姐顶嘴,活该受罚!
”旁边的婆子叉着腰,满脸鄙夷。南家二小姐?孤女?混乱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
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南晚卿,是南家收养的孤女,性子怯懦,
在南家就像个下人,平日里受够了主母和大小姐的磋磨。
刚才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大小姐的胭脂盒,被主母罚跪在药堂前,不知怎么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芯子里就换成了她凌云。她……重生了?凌云,不,现在该叫南晚卿了,
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身体很虚弱,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还有着被打骂留下的旧伤,一动就隐隐作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意味着还有机会。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厉色。前世,
她为了汤圆,可以不惜性命;今生,既然重活一世,她就没打算再任人欺凌。南家这些人,
欠原主的,她会一一讨回来。更重要的是,陆家,她必须回去。汤圆还在那里。
虽然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汤圆后来怎么样了,但那是她的儿子,
她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就算过去了许多年,就算物是人非,她也要回去看看,
要知道他是否安好。南晚卿的目光扫过药堂里的药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这些药材,
品相平平,杂乱无章,比起当年陆家医馆的珍藏,差了何止千里。不过也好,
正好让她先熟悉一下这具身体,恢复些力气。她走到药柜前,随手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放着些干瘪的黄芪。指尖拂过,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黄芪的药性、配伍、禁忌,
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消失。“你还愣着干什么?
真要主母亲自来请你不成?”刚才推她的婆子见她不动,又开始咋咋呼呼。
南晚卿缓缓转过身,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那婆子被她看得一哆嗦,
莫名觉得这丫头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刚才那怯懦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的东西,
竟让她有些发怵。“闭嘴。”南晚卿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婆子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个小贱蹄子,反了天了!
敢这么跟我说话……”话没说完,南晚卿突然抬手,快如闪电,
在她手腕上某个穴位轻轻一点。那婆子顿时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张着嘴,
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惊恐地看着她。南晚卿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药堂后门。
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后院有个废弃的小柴房,正好可以用来暂时安顿。她需要安静,
需要好好规划一下,怎么离开南家,怎么回到陆家。刚走到后院门口,
就撞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裙的少女,双手叉腰,一脸刁蛮:“南晚卿,你个小***跑哪儿去了?
我的胭脂盒呢?你赔我!”这是南家大小姐南明珠,平日里最是骄纵,欺负原主最狠。
南晚卿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碎了。”“碎了?你知道那胭脂多贵吗?
是我爹从京城带回来的!你赔得起吗?”南明珠跳着脚喊道,“我看你是皮痒了,来人啊,
给我把她绑起来,掌嘴!”几个家丁围了上来,都是平日里看南明珠脸色行事的。
南晚卿眼神一沉,侧身避开一个家丁抓来的手,同时手肘一抬,撞在对方的肋下。
那名家丁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另一个家丁见状,挥拳打来,南晚卿不闪不避,
伸手精准地扣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那人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不过瞬息之间,两个家丁就倒在地上哀嚎。
南明珠和剩下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南晚卿动手,
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任打任骂的孤女,身手竟然这么厉害。“还有谁想来试试?
”南晚卿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冰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没人敢再上前。
南明珠吓得脸色发白,却还嘴硬:“你……你等着,我告诉我爹去!”“尽管去。
”南晚卿淡淡道,“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无故刁难,指使家丁殴打同族姐妹,
传出去,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南明珠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南晚卿那陌生的眼神,
心里莫名发慌,最后跺了跺脚,带着剩下的人狼狈地跑了。南晚卿没再理会,
径直走进废弃的柴房。里面堆满了干草,还算干净。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凝神调息。
这具身体太弱,必须尽快调理好,否则别说回陆家,恐怕连南家都走不出去。她闭上眼,
按照记忆中的法门,尝试着引导气息在体内流转。刚走了一个周天,就觉得经脉滞涩,
处处碰壁,显然是原主常年被苛待,伤及了根本。看来,得先想办法弄些滋补的药材才行。
南晚卿睁开眼,目光落在柴房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上。她走过去,打开箱子,
里面是些原主攒下的破烂,还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翻了半天,
只在一件衣服的夹层里找到几枚铜板,少得可怜。她叹了口气,看来得另想办法。这时,
前堂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哭喊声。“快!快叫大夫!张老爷快不行了!”“南老爷呢?
快去请南老爷出来!”南晚卿眉头微动。南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开着药庄的,
南父南宏业也算懂些医术,平日里应付些小病小痛还行,看这阵仗,怕是来了急症。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或许,这是个机会。……前堂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面色发紫,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抓着胸口,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看就要不行了。旁边一个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正是张老爷的夫人。南宏业蹲在旁边,满头大汗,手里拿着银针,却迟迟不敢下针。
“张夫人,张老爷这是急症,脉象紊乱,我……我实在不敢妄动啊。”“南老爷!
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家老爷吧!我们给您磕头了!”张夫人说着就要下跪。
“这不是南家药庄吗?连个急症都治不了?”“我看南老爷的医术也不怎么样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南宏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毫无办法。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正是刚才被罚跪的南晚卿。“晚卿?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南宏业皱眉呵斥,
脸上带着不耐和难堪。让一个丫头片子在这里捣乱,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南晚卿没理他,
径直走到张老爷身边,蹲下身,手指搭上他的腕脉。“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瞎捣乱!
”张夫人见状,急忙去推她。“想让他死,就继续动。”南晚卿头也不抬,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张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竟真的不敢再动。
南晚卿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脉象。浮而无力,急促散乱,果然是急症。她指尖微动,
迅速在张老爷的胸口和咽喉处点了几下,暂时稳住了他的气息。“取针来。”南晚卿说道。
南宏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递过银针。南晚卿接过银针,手腕一抖,三枚银针同时出手,
精准地刺入张老爷胸前的膻中、玉堂、中庭三穴,手法快、准、狠,
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韵律。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包括南宏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施针手法,
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仿佛蕴含着某种至理。片刻后,南晚卿起针。
令人惊奇的是,随着银针拔出,张老爷喉咙里的“嗬嗬”声渐渐消失,脸色也慢慢褪去青紫,
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好了。”南晚卿站起身,拍了拍手,“只是急火攻心,加上气血瘀堵,
没什么大碍。等下让南老爷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吃上两剂就没事了。”张夫人愣了半晌,
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南晚卿的手:“姑娘!你真是活菩萨啊!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家老爷!”周围一片惊叹声,看向南晚卿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南宏业更是目瞪口呆,他看着南晚卿,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晚卿,
你……你这医术是从哪里学的?”南晚卿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师自通。”说完,
她没再理会众人的目光,转身就要回柴房。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至少,
南家暂时不敢再随意欺辱她,也为她接下来离开南家创造了条件。“等等!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南晚卿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气度不凡,
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她:“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佩服佩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姑娘可否移步一叙?”南晚卿看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阁下是?”“在下陆府管家,姓周。”周管家微微欠身,“我家少爷……有些顽疾,
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听闻姑娘医术高超,想请姑娘去陆府看看。”陆府?
南晚卿的心猛地一跳。终于,要来了吗?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陆府?
哪个陆府?”“淮城陆家。”周管家答道。就是她要找的陆家!南晚卿深吸一口气,
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南宏业和周围的人都惊呆了。陆家可是淮城的首富,
权势滔天,南晚卿一个孤女,竟然能被陆府的人请去看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南晚卿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跟着周管家走出了南家药庄。门外停着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
黑色的车身,黄铜的配饰,一看就价值不菲。周管家恭敬地请她上车。马车缓缓驶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南晚卿坐在车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陆家,
她终于要回去了。不知道汤圆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长大了吧?
还记得她这个娘亲吗?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前。朱漆大门,铜环兽首,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黑衣的护卫,气势凛然。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陆府”两个大字,
笔力遒劲,透着威严。这就是陆家。南晚卿跟着周管家走进大门,穿过几重庭院,
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布置得极为精巧,透着江南园林的雅致,
也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比起当年她在时,陆家显然更加鼎盛了。
走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前,周管家停下脚步:“姑娘,我家少爷就在里面,请。
”南晚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院门。院子里种着几株芭蕉,绿意盎然。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正望着池子里的锦鲤。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
墨发束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身形清瘦,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气质。听到动静,
男子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有些薄,
带着一丝疏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底藏着淡淡的阴郁,像是久病之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南晚卿身上时,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一缩,瞳孔猛地放大,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南晚卿也愣住了。
这张脸……虽然比记忆中的稚嫩模样成熟了许多,但那眉眼,那轮廓,
分明和她的汤圆有七分相似!是他吗?南晚卿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腔。
“你……你是谁?”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像是要将她看穿。南晚卿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南家,晚卿。
”“南晚卿……”男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中的疑惑更深了,“你……你刚才进门时,
抬手拂过门帘的姿势……”南晚卿心中一动。“像谁?”她追问。男子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声音低沉而复杂:“像我那位只存在于家族传说中的曾祖母,凌云。”曾祖母?
南晚卿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曾祖母?凌云?她的汤圆……成了她的曾祖父?这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死了一次,重生归来,怎么就隔了这么多代?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南晚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股眩晕感来得又急又猛,南晚卿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廊柱,
指尖冰凉。她看着轮椅上的年轻男子,那张与记忆中汤圆极为相似的脸此刻却像一把钝刀,
缓慢地割着她的心脏。曾祖母……原来她沉睡的光阴,早已流转了百年。汤圆长大了,
变老了,甚至有了曾孙。而她,却以这样年轻的姿态,站在了曾孙面前。荒谬,又残忍。
“姑娘?你没事吧?”陆妄川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得蹙眉,心底那份莫名的熟悉感愈发浓重。
眼前这女子的眼神,那瞬间闪过的震惊与痛楚,竟让他想起族中秘闻里,
曾祖母凌云为救幼子泣血的模样。南晚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不能慌,
现在还不是失态的时候。她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未散的波澜:“无妨,许是路上有些颠簸。
”她避开了陆妄川关于“曾祖母”的话题,转而看向他的双腿:“周管家说,陆少爷有顽疾?
”陆妄川眼中的疑惑更深,但见她不愿多谈,也不好追问,
只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些沉疴旧疾,劳姑娘跑一趟了。”他动了动轮椅,转向南晚卿,
“姑娘请坐。”庭院里摆着石桌石凳,周管家早已让人沏好了茶。南晚卿坐下,
目光落在陆妄川的腿上,看似随意,实则已将他的体态神色尽收眼底。双腿肌肉有些萎缩,
坐姿时膝盖微微内扣,绝非天生残疾,倒像是后天遭了暗算。“何时开始这样的?
”她端起茶杯,指尖划过温热的杯壁,声音平稳无波。“三年前。”陆妄川的声音低沉了些,
“一场高烧后,醒来便觉双腿无力,再也站不起来。遍请名医,都查不出症结,
只说是……怪病。”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后来有人说,是中了邪。
”“邪祟之说,不足为信。”南晚卿放下茶杯,语气笃定,“伸出手来,我看看脉象。
”陆妄川微怔,依言将手腕放在石桌上。他的手腕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温度偏低。
南晚卿的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微凉的触感让陆妄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她的指法很特别,
三指轻搭,力道适中,指尖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暖意。陆妄川恍惚间觉得,
这触感竟与梦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那是他幼年时,曾祖母画像前,
仿佛感受到的温柔触碰。“脉象弦紧,沉而无力,似有阻滞。”南晚卿凝神片刻,眉头微蹙,
“确实是中毒,只是这毒下得极为隐蔽,寻常大夫查不出也正常。”“中毒?
”陆妄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一丝了然。他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陆家势大,
府中防卫森严,谁有胆子对他下手?更何况,这毒潜伏三年,悄无声息,显然是蓄谋已久。
“嗯。”南晚卿收回手,“此毒名为‘锁筋散’,无色无味,混入饮食汤药中难以察觉。
初时只会让人精神倦怠,久而久之,便会侵蚀筋脉,让下肢失去知觉,看似像大病后的虚弱,
实则是毒发的征兆。”陆妄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锁筋散……他似乎在哪本医书的残页上见过这个名字,说是早已失传的阴毒之药,
没想到竟会有人用在他身上。“是谁?”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指尖紧紧攥住了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南晚卿摇了摇头:“我不知是谁下的手,
但这毒需得长期微量摄入才能起效,可见此人定是你身边亲近之人。”她顿了顿,
看向陆妄川,“这毒虽阴狠,但并非无解。只是……”“只是什么?”陆妄川急切地追问。
他被困在轮椅上三年,早已受够了这种无力感,若能有机会站起来,他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需要些特殊的药材,还需得你配合施针。”南晚卿缓缓道,“而且,
施针过程会有些痛苦,你能忍吗?”“只要能站起来,再大的痛苦我都能忍!
”陆妄川毫不犹豫。南晚卿看着他眼中的决绝,点了点头:“好。三日之后,
我带药材来为你施针。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姑娘请讲,
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我要见陆老爷,陆广柏。”南晚卿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她的汤圆,如今的陆家长辈,她必须亲眼看看他是否安好。
陆妄川愣住了。祖父陆广柏确实卧病在床,缠绵病榻已有半年,
请来的名医莫如风也束手无策,府中上下都忧心忡忡。只是,这南晚卿为何突然要见祖父?
“姑娘想见祖父?”他疑惑道,“只是祖父他……”“我知道他病重。”南晚卿打断他,
“或许,我能帮上忙。”陆妄川眼中闪过犹豫。祖父的病连莫如风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