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夜破晓雨哲降生于早春，那是个寒意尚未散尽，却又隐隐透着生机的时节。
小城的边缘，老旧的产科医院像一位迟暮的守护者，斑驳的外墙在晨曦微光里泛着清冷色调，墙根处几株倔强的野草，刚冒尖儿，在料峭春风中瑟瑟发抖，似也在为新生命的到来而努力抖擞精神。
病房内，狭小且弥漫着消毒水味儿，雨哲的啼哭声却清脆响亮，似携着新生无畏，瞬间为这贫寒小家添了几分喜气。
彼时，父亲粗糙大手轻触他***脸颊，眼中憧憬熠熠，仿若己勾勒儿子未来无数美好；母亲苍白脸上绽出欣慰笑意，满是温柔期许，日子虽清苦，却满是希望暖光。
可命运狰狞獠牙，在雨哲西月大时狠狠咬下。
那是个暮色浓稠如墨的傍晚，城市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喧嚣沸腾。
父亲骑着那辆老旧自行车，车身的油漆剥落殆尽，链条嘎吱作响，穿梭在晚高峰拥挤的车流里。
街边店铺霓虹招牌闪烁，光怪陆离的色彩映照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为了多挣份加班费，好给孩子添新衣裳、买好奶粉，父亲脚下踏板蹬得飞快。
然而，一辆轿车在十字路口违规疾驰，仿若失控的猛兽，将猝不及防的父亲撞飞数米。
自行车在巨大冲击力下扭曲变形，零件散落一地，父亲倒在血泊之中，那声惨叫划破夜空，旋即又被西周的喧嚣吞没。
急救车尖锐的呼啸声匆忙赶到，可闪烁的红蓝灯，最终也只驮回那具冰冷身躯。
死亡证明上的黑字，像重锤砸碎全家安宁，讣告白纸在门口飘摇，与屋外呼啸而过的冷风相互映衬，屋内悲恸哭号似要掀翻屋顶，哀伤的气息如无形之雾，弥漫每一寸空间。
此后，母亲强撑照料雨哲，家中那几间低矮平房，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每逢雨天，屋内便滴答漏水，墙角生满暗绿青苔。
母子俩守着微薄积蓄，却如攥着一把流沙，流水般消逝在求医问药之中。
偏祸不单行，雨哲十个月时，母亲持续低烧、咳嗽不止。
本以为是劳累伤寒，可走进那扇弥漫着消毒水刺鼻味的医院大门，一番检查后，竟确诊重症，后续是漫长治疗周期与巨额花费。
邻里怜悯目光、亲友有限接济，只是杯水车薪，生活像艘千疮百孔破船，飘摇在惊涛骇浪。
雨哲一岁生辰，没有甜糯寿糕，唯有无尽凄惶。
家中冷冷清清，桌上那盏昏黄台灯，灯罩满是污渍灰尘，光晕微弱颤抖。
不久，母亲泪别，改嫁他人，身影消失在老巷口。
巷子里，青石板路坑洼不平，积着污水，两边墙壁爬满枯萎藤蔓，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低诉着无奈，母亲就这般似被命运巨手拽走。
家中只剩六十多岁奶奶，脊背佝偻、发丝霜白，满脸沧桑刻尽苦难，还有二十多岁叔叔，青涩面庞藏着不甘与迷茫。
打从雨哲记事起，奶奶便是他最温暖的依靠。
清晨，天光熹微，奶奶就会在那吱呀作响的旧木床边轻唤：“雨哲，乖囡囡，起床咯。”
她粗糙却慈爱的手，温柔地扶起雨哲，帮他穿衣洗漱，动作虽迟缓，可满满的都是细致入微的关怀。
吃饭时，若是锅里仅有稀薄粥水，奶奶总会用勺子把沉在底下的米粒，小心翼翼地都捞到雨哲碗里，看着他小口吞咽，眼中满是疼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快快长大。”
叔叔虽年轻，却也早早扛起生活重担。
夏日夜晚，屋里闷热似蒸笼，蚊虫肆虐。
叔叔收工回来，满脸疲惫，汗水湿透衣衫，可瞧见雨哲被蚊子叮得满身红包，心疼得立刻放下工具，转身就去翻找旧蚊帐。
他笨手笨脚地在屋里支起架子、挂好蚊帐，还从兜里掏出个自己手工做的简易蒲扇，一边扇着风，驱赶余下蚊虫，一边笑着对雨哲说：“别怕，有叔在，蚊子不敢欺负你啦。”
雨哲稍大些，跟着奶奶去集市卖菜。
奶奶挎着沉甸甸竹篮，脚步蹒跚，雨哲在旁费力帮忙提个小布袋，小脸憋得通红。
路上，奶奶逢人便夸：“俺家雨哲可懂事嘞，小小年纪就晓得帮衬家里。”
到了集市，人来人往、嘈杂喧闹，雨哲学着奶奶吆喝，奶声奶气的声音引得旁人侧目，奶奶在旁欣慰地笑着，满是褶子的脸像朵秋日暖阳下盛开的菊。
可有时，顽皮孩子会嘲笑雨哲没爹没娘，雨哲红着眼圈跑回奶奶身边，奶奶一把搂住他，轻拍后背，怒目瞪向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大声呵斥，而后把雨哲抱得更紧，轻声安慰：“咱不气，咱雨哲有奶奶、有叔叔，啥都不怕。”
而叔叔，只要有空，就会拉着雨哲坐在门槛上，用小刀在木头上雕简单小玩意，或是小狗，或是花朵，耐心教雨哲怎么辨认形状、下刀雕刻。
有一回，雨哲不小心划伤手指，血珠子冒出来，吓得小脸惨白，叔叔急忙扯下衣角，包住伤口，眼里满是自责与焦急，一路小跑着带他去诊所包扎，嘴里还念叨着：“都怪叔，没看好你，别怕哈，一会儿就好了。”
长夜漫漫，雨哲梦中常哭醒，喊着爸妈，回应只有窗外寒风呼啸、屋内低低叹息，命运残酷开篇，将这一家抛进生活冰窖，未来如浓雾，不知能否寻到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