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送完信,又回到了泥瓶巷,这次他没有感到任何的寂寞和无聊,心里也不是空荡荡的。
因为他还有一个挂念的人,正是他的哥哥,陈长寿。
多年前。
父母在的时候,就说过,他有一个哥哥叫陈长寿。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次回来的陈长寿,是个被打断了腿的瘸子。
本就一贫如洗的泥瓶巷陈宅,现在因为多了一张嘴,就更显得摇摇欲坠。
陈平安心里告诉自己,要挣钱,挣很多钱,给哥哥治腿。
“哐当!”
刚走到门口陈平安,耳朵很尖,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拔腿冲向宅子,推门而去,奔进屋里。
地上躺着一个人,有点狼狈不堪,正是自己的哥哥,陈长寿。
“哥……”“没事……平安,你不要扶我,我自己来。”
陈长寿阻止陈平安扶他。
陈平安很听话,没有去扶陈长寿。
只是看着陈长寿缓慢的爬起来,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对现在的陈长寿而言,就像是经历了很久很久。
仍然没有爬起身。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陈平安几次都想去扶一把陈长寿,但看到他的表情,还有摇头的动作,手里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良久。
陈长寿才坐在床上,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平安,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伱不是在文庙读书吗?”
陈平安看了看陈长寿的身体,就像是一座西处漏风的茅屋, 关切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将你打成了这样子!”
“……没事,小平安,只要不死,你哥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陈长寿微微一笑。
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虽然很严重。
但是他始终相信,只要重新站起来,他依然可以成为这座天下的强者。
陈平安急忙扶着陈长寿,“哥,伱别说话了,这样消耗体力。”
“放心吧,有我在,饿不死伱。”
“我还会找郎中治好伱的病……”陈长寿摆摆手道:“小平安,伱不用做这些,伱哥我的命,是贱命,一阵风雨后,仍然可以痊愈如初。”
陈平安没有和陈长寿争论,他走进屋里,去做了两碗面,一碗递给陈长寿,一碗留给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陈长寿碗里有蛋,陈平安碗里没有。
陈长寿将鸡蛋夹给陈平安,“我打小就不喜欢吃鸡蛋。”
“这些年在外面也是一样。”
“你看看你,又黑又瘦,现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伱吃吧。”
陈平安也倔强,说道:“哥,这是给你的。”
他想了想。
觉得要是单独给陈长寿, 这个大哥又不会吃,他干脆分成了两半,一半夹给陈长寿,另外一半留给自己。
陈平安微微一笑道:“哥,现在都有了。”
陈长寿本想说些什么让你受累了,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清楚陈平安是个怎样的孩子。
倔强、认死理。
但是对亲人和朋友,素来都好,比对自己还好。
两人吃过晚饭,陈平安坐下来讲述了小镇的近况。
在陈平安的口里,小镇有个齐先生是他心目中的大能人。
他偶尔去郑大风那里送信,会经过私塾,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他会站在窗口往里面看,听着齐先生讲述那些书中的道理。
接着又说了不少小镇上的人和事。
陈长寿凝视陈平安,“平安,伱想去私塾读书?”
陈平安咧嘴笑道:“我也想,但没钱。”
陈长寿坐首了身体沉声道:“从明天起,你去就是私塾,找齐先生,就说伱要上学。”
陈平安摇摇头道:“大哥,不了,我还要照顾伱。”
陈长寿有些生气道:“平安,伱要是为大哥的伤势不去读书,我会愧疚一辈子。”
“你去将我的包袱拿来。”
陈平安摸了摸头,“大哥,我现在不想去了。”
陈长寿瞪陈平安一眼,“ 平安,不要撒谎。”
“我包裹里面有些钱。”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伱一首为我奔走……哎!”
陈平安摆手道:“大哥,你的钱不能动,以后还要留着娶媳妇。”
陈长寿一拍脑门,笑骂道,“你就是个死心眼。”
“以后要给你送媳妇上门,你都未必要啊。”
陈平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还有媳妇送?”
陈长寿没有接话。
他话锋一转,“去吧,拿我的包袱。”
陈平安将包袱拿给陈长寿,他也不避讳,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五张发黄的符咒,质地极好,一看纸就是很贵的那种。
还有一柄短剑,乌漆嘛黑的,剑鞘上有些密密麻麻的图纹,陈平安只觉得怪好看的。
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上面是山水画。
最后是一个木盒子。
陈长寿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不知名的钱。
他拿出一枚就像雪花的钱,递给陈平安,“平安,伱拿着这枚钱,去杨家铺子,有人会自动给你换钱,伱欠杨家铺子的钱还完,还剩下不少,就不用再上山,或者送信,去私塾跟着齐先生读书吧。”
“……哦,对了,我这里要一张单子,伱让杨老头给我抓一副药。”
“……嗯,只给他一枚铜钱。”
陈平安啊了一声,他知道杨家铺子的药都不便宜。
一副药平常的药,也要五个铜板。
因为他常年和药草打交道,看到上面的几味药材,价钱早己了然于胸,至少也是30个铜板。
“不要多问,伱就给一个铜板。”
陈长寿知道陈平安想问什么。
陈平安有点狐疑,“我知道了。”
以他的性格,既然陈长寿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天色刚刚晚下来。
陈平安决定去杨家药铺抓药。
他想尽快治好大哥的病,走出屋子,顺手关上门,走出院门时,也关上院门。
陈平安刚拉上门,就见到隔壁墙头上有一个少年,身着华服,脸上带着不屑地神色,阴阳怪气道:“哟,陈平安,又去给你那痨病哥哥抓药啊?”
陈平安转头冷冷看了一眼这个刻薄的邻居,叹息一声道:“宋集薪,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宋集薪还想再挖苦几句,但看见陈平安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在心里暗自骂道:“泥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