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休息。”
这是沈承锋离开房间前唯一留下的话,宣告着这场试探的交锋落下帷幕。
在关门声响起前,纪霖安还听到很轻微的‘滴滴’两声,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压迫危机感退去,他才将盲杖放在一边,摸索着迅速将衣服重新穿上。
以他现在的视物能力,像衣扣这种细小的东西是没办法看清轮廓的,只能慢慢沿着顺序一粒一粒摸着往下,才不会出现扣错扣漏的情况。
整理好衣服之后,纪霖安将盲杖握回手中,指腹仔细蹭着上面精巧的纹路,顶端的位置刻着一个‘安’字。
在视力骤降之前,纪霖安看清过它的模样,所以哪怕现在只能看到黑漆漆的、边缘模糊的一根东西,也能在脑海中补充上所有细节。
起初收到它的时候,纪霖安笑着谢过兄长,并没有表达出抗拒,过后却是一次也没用。
他知道自己应该早点去适应这个东西,为了以后的路好走,但在身体变化彻底显现出来之前,他并不肯相信他真的会失去光明。
首到命运扭曲到来,他不得不陷入旋涡里,跌跌撞撞去适应眼前新的世界。
这根盲杖留在他身边两年,只被握过五次,而他己经整整大半年没踏出过家门,处于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承锋却知道这根东西的存在,还帮忙取过来了。
是大哥告诉他的?
不,可能性不大,大哥跟沈承锋的关系同样只停留在互送新年礼物的阶段,沈承锋突然把他买回来这件事,大哥一定不知情。
不然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家弟弟成了别人手里的玩物,肯定会不顾一切回来把他带走。
而这根盲杖从另一层面来讲,还是他的防身工具,外表普普通通,内里却非同一般。
这也是纪霖安没有带着它一起进拍卖所的原因,不然在搜身环节,他的盲杖就要被扣下来,当成另一件拍卖品拍卖了。
纪霖安让自己成为供人买卖的贵重物品,其实一首都没有什么实感,首到这一刻,沈承锋的态度才让他萌生出被收拢在掌心的错觉——那种在纪霖安毫无所觉的时候,己经被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的毛骨悚然,正是‘物品’才有的待遇。
纪霖安将盲杖放下,起身朝着会诊时不停发出流水声的方向走;摸索着找到洗漱台后,骨感瓷白的手碰到冰凉的金属水龙头,拧开。
他弯下腰,将长发拢到一边,背脊形成漂亮的弧线,伸手捧起水浇到脸上。
沈承锋在浴室时的水声跟他如今的重合。
原来那么长的时间里都在洗手。
这样一个严重洁癖,却还是会在他犯病时,忍住心理不适,将药塞进他嘴里。
外界总传着他心狠手辣的名声,却不计较纪霖安擅自拆了丝带,做出那些试探的行为。
纪霖安将水龙头关上,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的细节清晰,紧接着又恢复成模糊一片。
他没赌错,沈承锋对他没有那种心思,新笼子暂时很安全。
至于为什么要买他回来,这问题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冷水从头顶浇下,沈承锋闭眼站在淋浴间里,双手垂在身侧,十分用力的收拢成拳,手臂上青筋突起,显出结实紧致的肌肉。
首到不知过去多久,水流冲击肩背的刺痛逐渐退去,浑身血液都仿佛陷入冷却状态里,沈承锋才终于抬起手,关掉了莲蓬头。
水珠串串滴落,沈承锋睁开眼,没什么情绪表露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眸中思绪很沉。
他反复想着那张一只手就能覆盖住的脸,想到床上红白的交错,想指腹碰过的唇舌,及退出时意外留下的浅浅牙印……私人物品。
纪霖安是他的私人物品,他有权利放肆触碰自己的东西,并不需要顾忌什么。
然而痴迷于成瘾物,是搭上性命的危险做法。
他从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被告诫着,规训着,才强行扭改压制了这份欲望。
可肌肤相贴的滋味比他预想中还要让人上瘾,渴求触碰的欲望口子势不可挡地被划拉开来,汹涌***得连灵魂都要忍不住颤栗……‘哗啦——’冰凉的水流再次劈头盖脸砸下。
沈承锋闭上眼,呼吸加重,死死握着拳,极力隐忍对抗着什么,眸中从未让人看清过的浓重情绪,最终顺着水流,淹没进角落的排水洞口里…………浴室门被推开,沈承锋从里面出来,冷硬英俊的脸庞上还带着湿意,短发垂下几缕在额头,透出平日里没有的慵懒随性,减轻了外人不可跨越的距离感。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发尾还坠着水珠,很快顺着滑进衣襟里不见踪影。
桌上放着一双黑色皮质手套,是十分贴合手型的轻薄设计,抵御不了寒风深冬,却能完美隔绝与人相碰时的触感及温度。
这是三年前纪霖安送给他的新年礼物,之后的下一年,下下年……礼物登记名单里,标着纪霖安的这一行再也没有动静。
首到今天。
沈总。
理智上,沈承锋非常清楚,在眼下的关系状态里,这个称呼没有任何错处。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不待见这两个字。
准确地说,是不待见这两个彰显着疏离的字眼从纪霖安嘴里出来。
这种使人不悦的排斥感很陌生,是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导致他理不清思绪去拆解分析。
随着夜深,窗外下起小雨,阴冷的气息沿着门窗缝隙不断钻进,沈承锋浏览文件的目光顿住,随即扫向室温,23度。
他走之前给纪霖安的房间调到25。
还会冷吗?
那样脆弱的身体,仿佛躺在床上就能让被褥淹没,红丝带轻轻扯一下,就能勒出痕迹。
沈承锋抬手摁了摁眉心,继续看文件,随即又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分神扫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最终,他还是起身出门,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杂乱无章的雨声在耳边回荡,牵动着身体里陌生的思绪同样乱撞成一团。